这下子事态严重了,他连平叔都不认识了。叶然然以为杨天磊不认得自己是因为之前的事是因自己引起的而惹他生气,可没必要连平叔也怪进去。看他的样子又不象恶作剧故意要他们担心,再说杨天磊从来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那剩下的答应就只有一个了——他失忆了!
“天磊,你怎么连平叔也不认得了?”平叔不可思议地大叫:“我照顾了你十几年,你居然把平叔忘了,太让我伤心了!那会长呢?你四叔,你记不记得?”
“四叔?”杨天磊低声说,轻晃着头好象在努力思考,可是一开始回忆,头又开始疼,用手紧紧抱住头。
“你不会把你四叔也忘了吧?”平叔叫。
“平叔,别再问了!”叶然然看着杨天磊痛苦的模样心痛不已,再也没有疑问了,他真的是失忆了!看着平叔,她苦涩地说:“去叫医生吧,他的状态很不正常。”
平叔也看出杨天磊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这下麻烦了!他的失忆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人会不会因为失忆而变傻?这一切也只有等医生诊断之后才知道,他想着赶紧去喊医生。
医生给杨天磊做了仔细的检查,然后对叶然然和平叔说:“病人的失忆症比较严重,他丧失了全部的记忆,除了颅脑损伤的原因之外,与他昏迷前所受的精神上的打击也有关系。失忆症在一定程度上也受病人的主观意识控制,过分悲伤,或是拒绝接受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也是诱导失忆症的重要原因。”
“那……那他还能不能恢复?”平叔问。
“多数的颅脑损伤造成的失忆只是暂时失忆,随着病情的痊愈基本上会恢复,但也不排除永久性的失忆。尤其是心理因素诱导的失忆要看病人是否愿意解开心结面对现实。你们可以试着用引导方法帮助病人回忆。”
平叔和叶然然担忧地对望了一眼,又问:“那我们做些什么能够帮助他恢复记忆?”
“首先先把病养好,看看症状有没有减轻,另外要多关心病人,跟他多沟通,可以适当对他讲一些过去的事情。但是要记住一点:你们可以引导,但是不能勉强病人回忆,否则会适得其反。”医生说。
“我们明白了,谢谢医生。”平叔说。
“我先给病人开些药,住院观察两天再说。”医生说完出去了。
“我不吃药!”杨天磊大声抗议:“我也不要呆在这里!”刚刚医生的话他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对医院的排斥是本能的,叫嚷着就要下床。
“天磊,”平叔伸手拉他:“生病了就得吃药,要不然病怎么好?”
“我没病,干嘛吃药?”杨天磊说着用挥手要甩开平叔的拉扯。他记忆虽然丧失了,可是力气没有消失,又不懂得控制力气,竟然把平叔推得撞到一边的橱子上,头在墙上撞出声音,仍然保持不住平衡,跌倒在地上。
“平叔!”叶然然惊叫,赶紧跑过去扶起他坐到椅子上,回头生气地对杨天磊说:“杨天磊,你怎么能对平叔这样!”即使是在失忆的情况下,仍然不能原谅。
平叔神情悲伤地用手托住额头,他照顾杨天磊十几年,他都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一根手指,现在却把自己推到地上,伤心,更是因为杨天磊的病状。
杨天磊脸上满是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自己没站稳,能怪我吗?”
叶然然生气是因为震惊意外,当然也明白这事不能怪他。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痛苦地说:“是我,都是我的错!”看着眼前陌生的杨天磊,再想想尸骨未寒的杨文强,她的心好象刀绞,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你别哭,别哭!”杨天磊看到她的眼泪一阵慌乱,跳下床冲到她面前说:“是我错了,我不该任性!”
叶然然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把他抱住,失声痛哭,即使是失忆的杨天磊仍然对她的眼泪有感触。
杨天磊突然被她抱住,愣了一下,很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可是感觉到然然柔软温暖的怀抱,心底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他安静了下来,犹豫地抬起手抱住她,手自作主张地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着。
平叔悲哀地叹了口气,老天爷在到什么时候才会满足呢?难道两个孩子所受的苦还不够吗?
在叶然然哄骗劝说下,杨天磊终于不再闹着要出院了,可是他整个就好象换了个人,无论对谁都冷冷淡淡地。除了他刚醒过来那次两人的亲近动作之外,他们再也没有过亲密的举动,他跟谁都保持着距离。看着他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这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在医院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然然陪着他,平叔还要处理杨文强的身后事,原本这些是应该由杨天磊来做的,现在也只能由他代劳了。杨文强好歹也算是个名人,出了这样的意外,当然少不了人吊啅问候,自然也会问到杨天磊。杨文强真正的死因并没有公开,却逃不过媒体们那敏锐的嗅觉,外面的流言满天飞,很多人都等着杨天磊出面辟谣,却始终不见他露面,所以流言就传得更厉害了。
这些天秦耀尘也没有露面,他同样也有一堆事情要面对,而且以他两难的立场实在有些尴尬,顶多也就是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杨天磊的情况,另外就是安雅晴了,不过她也只是安慰安慰叶然然,并不能真正帮上什么忙,所以然然也就拒绝了她要来医院探望的好意。
叶然然一个人照顾杨天磊并不是问题,毕竟他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生活上不用太操心,只是精神上却倍受折磨。她无法忍受杨天磊用冷漠略带忧郁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两个人只是命运中擦肩而过的陌路人。诚然杨天磊对她已经算是好的了,他对别人更是拒人千里,就连医生护士也被他排斥在一定距离之外,除了必要的检查,他不允许别人靠近。
他变得非常沉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常常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就愣起神来,有时目光里还会透出深刻的痛苦,让然然产生他已经恢复记忆的错觉。就象现在,然然带他下楼散心,他一动不动坐在长椅上,眼睛发直又出起了神。然然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眼前他都发没觉,整个人呆呆地。
叶然然看着他表情空白的脸,又难过又经不起诱惑,伸出手指轻轻刮过他的面颊,皮肤凉凉地、滑滑地,心里涨满又酸又甜的感觉。杨天磊扭头看着她,虽然没有象对别人那样厌恶地皱起眉头,可是眼神冷漠。
叶然然讪讪地拿开手,把苹果塞到他手里,说:“吃吧。”伤心象一只虫子努力往她心里钻。
杨天磊啃着苹果,突然冒出一句话:“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难得他肯开口跟她说话,叶然然有些受宠若惊,又满嘴苦涩,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往往还是追问自己出院的时间,把杨天磊对她的温柔呵护夺走了,是对她犯错的惩罚吧?她苦笑:“这两天医生会给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杨天磊问,心情变好了,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表情。
看他脸上似乎露出了笑容,叶然然也心情大好,感叹:“你还是这么讨厌医院啊!”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他的面颊。
杨天磊猛地颤抖了一下,扭头震惊地看着她。叶然然突然意识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赶紧要抽回手。杨天磊却拉住了她的手放在鼻子下面闻着,疑惑地说:“这味道,好象……”似乎有一道电光闪过脑海,他想捕捉时头却突然象要裂开一样疼起来,他痛苦地抱住头。
叶然然对他突如其来的疼痛吓了一跳,赶紧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说:“不要想!头痛得厉害就不要去想!”
只要停止回忆,疼痛就会立刻消失,可是埋头在然然柔软的怀抱里,这种熟悉又是如此亲切,又迫使他不得不去回忆,似乎有种东西要破土而出,对他来说重逾生命的东西,即使失去生命也不能丢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叶然然从他持续疼痛的模样明白,他仍然试图找回记忆,于是双手捧起他的脸喊:“杨天磊,不要勉强自己!”
杨天磊表情痛苦地看着她,嘶声问:“我究竟是谁?你又是谁?告诉我!”
“杨天磊!”叶然然紧紧捧住他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轻柔地说:“你是谁不重要,我是谁也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彼此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就够了。”
杨天磊抬起眼就望进然然清澈的眼睛里,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似乎有安定的神效,头痛立刻消失了。
做完检查回到病房,叶然然安顿好去找医生询问病情。杨天磊靠着窗户看向窗外,楼下正对着是一个喷泉,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雪,残留在喷泉池里的水结了厚厚的冰,几个孩子在池里玩耍,跌跌撞撞地却玩得很开心,笑叫声隔着玻璃都能传到五楼上来。他默默地看着,脸上渐渐露出羡慕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