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莲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有见过太阳了。
从那日若谷离开到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哀哭声,赵子莲扶着斑驳的门框看着一路向西的周家灵幡,觉得遇到她还是昨天的事。
“子莲哥哥,听说寒山上的桃花都开了,什么时候你能陪我去赏花啊?”
“我就知道子莲哥哥最好了!”
“我们可以慢慢来,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那就一辈子!”
是他的眼睛花了么?怎么那些灵幡的颜色……变成了血红?
他慢腾腾的转过身,十九岁的少年郎疲惫的像是一位垂死的老人。
若谷给他擦脸用的毛巾还放在床边,毛巾还有些潮湿,沾着少女特有的三月桃花香。
父亲劈了一半的木头仍在墙角堆着,时间尚短,还未生灰。
一切都未变,一切都变了。
赵子莲又在床上躺了一天,喝了剩下的最后一点酒,他要去后山,哪里有他尸骨未寒的父亲和睡得正着的若谷。
路途不远,但算得偏僻。
从沧浪镇一路向西,越走越荒凉。
这地上的纸钱还在风里肆意的打着滚,昨天若谷刚刚来过 。
赵子莲一步一步的踩在这纸钱上,似乎每一次的抬脚都有千斤重。
后山一向人迹罕至,杂草在肆意的长在了路上,成群结队的乌鸦哗啦啦的飞了半边天。
连稀稀疏疏开着的红色小野花都像极了曼珠沙华。
路的尽头是死人冢,这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儿分明就是那条黄泉路。
若谷就睡在那个孤零零的坟包下面。
泥土还是潮湿的,混着半枯的野草,石碑大概还没有刻好,坟前只简单的插着一片小木碑,上面隐隐约约的写着周氏。
赵子莲愣了愣,伸手拔下了木碑,用手折的粉碎。
他又重新寻来了一块平平整整的木板,一笔一笔的刻了清晰的两个字 :“若谷。”
赵子莲抱着碑位在坟上斜斜的歪了下来,风还在不停地刮,零碎的纸钱漫天的飞,一片一片的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
怕么?不怕,知道是你,所以更高兴了一些。
赵子莲把木碑认认真真的插好,又仔细的用衣袖拂去多余的土,这地面石块太多,省的若谷溜出来玩儿时绊倒。
从若谷这里再往西些,就是父亲在的山洞了。
这洞里阴暗潮湿,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越往里面走,这种味道就越发的浓烈。
凭着对死者的尊重,赵子莲拼命的忍下了喉咙里的翻江倒海。
赵子莲哭着跪下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实在是始料未及。
密密麻麻的胡乱堆放的黑色尸袋,每一个里面都是人。
这样的数量和腐烂程度,他实在是难以找到那个才是他的父亲。
“子莲不孝……未能带您回去……若父亲有灵,还请把我手中的烛灭了吧……”
火焰应声而灭,可山洞里静的听不见一丝动静也感受不到一丝的风。
他在这数百具亡魂前磕着麻木的响头。
失魂落魄的赵子莲离开山洞时,天已经黑了。
月亮在天上冷冷的亮着,算给他打了一盏长明灯。
赵子莲好恨啊,恨自己是一个书生,没有惩恶扬善的本事;
他恨自己当初懦弱,没有留住若谷,那日她的转身离去再见亦是死别;
他恨自己堂堂八尺男儿,竟不能报那杀父之仇,这片土地太过寒冷,沉睡着他的父亲和心上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
回头已是一片空。
再恨又能怎样呢?赵子莲的泪流干了。
“未亡人,你可愿跟我做场交易?”身旁骤然响起了这么个清亮的女声。
“若谷?!”赵子莲惊喜的抬头 。
月华如水,让他看清楚了眼前人
只见来人一身素衣飘飘,泼墨般的长发被一根簪子随意的挽着,脸型稍圆,浑身净白透亮,真真担得起肤若凝脂的美誉,举手抬足都带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儿。一双丹凤眼微微上翘,眼里是数不尽的狡黠,也是绘不完的纯真无邪,这是一个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万种风情的姑娘。
她笑的万分妖娆,赵子莲却猛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假如我是鬼呢?”见赵子莲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她倒有些惊奇起来。
“人人鬼鬼 ,不都是一样么?鬼且能行善,人也会比鬼凶,哪能分得出谁是人?谁是鬼呢?”赵子莲苦笑道。
“好一个识趣的小书生。”她轻笑道,一脸的妩媚。
“你想报仇吗?”
“报仇?”赵子莲心下一惊,骤然点起的希望又猛地熄了火,“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纵使有这心思,也没有这份力啊……”
来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可以帮你。”
“你?”赵子莲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更深露浓,还请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子莲恕不奉陪。”
说罢赵子莲转身便走。
“我可以给你毁掉周家的能力,只要你肯乖乖听我的话。”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魅惑又纤细,汩汩的吊着思绪。
像魔怔了似的,赵子莲定定的转过身,匍匐在地。
“六十年后会有一个名叫落神的小姑娘来到沧浪镇,不管这次她的身边是谁,都要给我杀掉她。”
“从现在起,你替代掉沧浪镇原有的灵界守门人,这个位子是你的了。”
“我不管你以怎样的方式和你的心上人见面,也不管你怎样对待这里的仇人,只要你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