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还在不断地回响着那诡异女人的声音。
他让周淮良的女儿嫁入阴间,何尝不是用尽了手段?生性纯良的周柒柒被蛊惑的颠三倒四,周家家破人亡的结局又让他和周太姥爷有几分不同?
魑魅魍魉,哭哭笑笑,书生的温润性子最终被刻意般的颠覆,这些年,他杀红了眼。
一再的纵容周家的嚣张气焰,枉死了多少沧浪镇的居民,他最终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赵子莲此生三恨,让他对这世间凉透了心。
一恨杀父之仇未报,浑浑噩噩多年也没能将尸骨从那片冰凉的山洞里取出,白骨与土,终归虚无。
二恨心上人嫁入仇家,三尺白绫让若谷死在了新婚夜。
三恨温良书生被逼成了嗜血的刽子手,在最该张扬的年华里活成了一个鬼。
如果当时,如果当时没有动心听那女人的话,又会怎样。
这场梦,该结束了。
赵子莲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满目肆虐的火光里似乎走出了那个把整季冰雪都融化在眼睛里的小姑娘。
子莲死,沧浪生。
霎时天色大明,阳光撕裂了整片黑色,阴霾尽,光华升。
浑身是血的寒秋抱着晕厥的落神,在见到光的那一刹那,倒在了地上。
即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抱着落神的手还在紧紧地发着力。
沧浪镇的最西边,有一万丈高日日冒着热气儿的山谷,因为这一路铺满了带着血肉的白骨,且又因谷深路远,大多数去的人都死在了半路上,这个谷又被称作黄泉谷。
而这儿,正是“她”的栖身之处。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谷底,她用力的咳着,一口一口的吐着红的发黑的血。
当年她把大部分妖力都压在了赵子莲身上,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这么难搞,究竟是什么来头,那冷冷的一瞥就能将她修炼数年的防御在瞬间溃散。
她吃力的往更深处爬着,好不容易弄来的力量开始反噬,她知道情况不妙,当务之急是要将那不属于她的东西逼出来。
沧浪镇。
周柒柒跪在推阿九下去的水道边哭的厉害。
沧浪一梦,终究是结束了。
“你的出生,本来就是逆天改命的结果。”
结界起,落神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这神情竟也柔和了些,是个小姑娘应有的娇俏。
“他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人苟活着,还不如跟着他们去了。”周柒柒也不抬头,她把脸深深的埋进手掌里,即使是这样,泪还是不断的顺着指缝往下落。
“你现在倒是悔了,若是当初就这样想,怎会有今天的恶果?”落神轻轻的说。
周柒柒也不答,只是哭的越发的厉害。
落神抿了抿嘴唇,轻叹一口气:“罢了,要想改变这个结果的法子并不是没有。”
周柒柒听罢迅速的把头抬起了来,泪痕也顾不得去擦:“什么法子?”
“把你的灵魂磨碎了喂给阴间大公子,让他去找回你的家人,你,可愿意?”落神的眼睛骤然一冷,那股不可一世的气场又 重新在她身上炸裂开来。
我……”周柒柒凛然一惊,身体不容觉察的抖了抖。
“当然你也可以不愿意,离开这片伤心地,去别处继续你的一生。”
“我愿意。”周柒柒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嗯?”这倒是出乎了落神的意料。
“我愿意,承受这撕碎灵魂之苦,只求能还周家一个安康。”
“好。”落神嫣然一笑。
半月后。
阿九再醒来已经是太阳升的很高了,她心下一急,糟了,周家一向规矩众多,这回肯定要挨骂了。
等等,挨骂?挨谁的骂?
阿九呆了一下。
像是丢了些什么东西似的,心口 空空的一大块。
她推开门,庭院里一片静寂,周家西屋还有隐隐的鼾声传出,阿九此刻有些懵,东门上挂着的佩剑还在,说明公子们还未出门,怎么,都突然开始睡懒觉了不成?
阿九走过那条水道时,还是忍不住眩晕,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这种反应啊,今儿莫非撞了邪?
她靠在墙角慢慢的蹲了下来,看着今天正好的太阳,觉得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了。
今天出门买菜去的后厨也很奇怪,一向挤挤攘攘的小贩们竟列的整整齐齐,好像街道突然变宽了似的。
突然变宽?以前很窄吗?
嗨,还是出门太少,以后要多出来溜溜了。
周老爷与周家大夫人在床上面面相觑了很久,其实周老爷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她这里了,周老爷一脸的惊诧,昨晚喝多了?
他慢慢的披上衣服,若有所思的推开了房门,这副躯体很沉重,他猛然有些不适应,诶?这可是自己的身体啊!
“老爷,您醒了。”旁边是弓着腰的管家。
“今日的账?……”
“罢了,细细去算,不能糊弄!”周老爷眉头皱了皱。
“是。”说罢管家正要转身离开。
“对……对他们好一些,切莫使用鞭子。”
“是……”
数年后。
散财无数半辈子好事做尽的周老爷在知天命的年纪里得忽一千金,整个沧浪镇欢喜异常。
“你终究是没舍得把她的灵魂送到阴间。”寒秋坐在落神旁边,一勺一勺的喂着她清粥。
落神眼神涣散,迷迷瞪瞪的望着前方的虚无。
“你那么怕黑,这下要苦了你了。”寒秋叹口气,他知晓,落神看不见也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一向古灵精怪她来说,是千万分的折磨。
“有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寒秋猛地看向落神,似乎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听到了落神的声音。
眼前的落神冲着他清丽的笑着。
美的就像是一片扎了心头血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