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落恨啊,她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的嵌入了她的血肉中,黑红的颜色顺着指尖一点一点的滴落下来。
当时的神落十一岁,十一岁的孩子,什么都信,什么都听。
父王从她身边匆匆略过时的视而不见,让一直备受宠爱的神落黯了神色。
妖界没有任何能供她消遣的地方,只能呆呆的坐在妖王殿旁的河边。
这条河叫做弱水,这妖界是弱水从人间流到冥界的必经之路。
弱水的浮力很小,经不起活人,只能托着一具具尸体缓缓的往地府流去。
神落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这些毫无生气的苍白的死尸,泛着青灰肚皮的一闪而过,神落不怕,反觉得很有趣,她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因为这些没有灵魂的东西永远不会反驳她,只会安安静静的沉默着迎合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神落。
就在她与父王赌气的今天,她发现了一个活人。
一个飘在弱水上的活人。
正在专心盘算今天经过了多少具尸体的神落凛然一惊,怎么可能有活人?
事实上正是这样,这是一个挣扎在弱水里的女人。
弱水的水面上是没有风的,任何吹到了这水边的风不管有多大,都会莫名其妙的停止在岸边,所以这弱水上是经不起波澜的。
弱水里也没有各式的水草,凡是不小心掉入河中的人,或者妖,都会成为漂浮的尸体 。
而这个女人,却丝毫没有受到这弱水的影响,要知道,连飞过这水上的飞鸟都会谨慎再谨慎的避开,何况是面前看起来手无寸铁的女人?
神落饶有兴致的看着来人。
十一岁的神落眼神凶狠,像是一只眼睛里藏着凶兽的异妖。
女人却丝毫不怕,直直的迎上了神落带着血的眸子。
像忽然着了魔似的 ,神落宛如触电般浑身震了下,竟然阴差阳错的,向她伸出了手。
那人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身上却丝毫没有被弱水浸湿的痕迹。
她跪在神落身前,誓死效忠。
“在下青石,因为不小心从人间流落入弱水,又因为稍稀得了几年法术,算得半个法师,方才受法力庇佑,才挣扎着没被弱水吞噬 。”
“若不是公主出手相救,青石恐怕早就死在了这里面。”
“公主之大恩,青石此生难忘,只得效忠于公主,长保公主平安。”
此后的青石,是神落除掉所有老妖王得力将臣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
甚至连她去杀老妖王,追捕阿落的手段,都是她出的。
神落也没有想过,这青石,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不问,青石也不说,两人倒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青石负责杀人,神落负责保护她。
这些年来青石手上的人命妖命不计其数,每一条都被神落洗的干干净净。
这主仆二人,都是狠角色。
唯一让青石没算准的,就是刺杀老妖王,她也万分没料到,即使在老妖王法力最弱的时候,也有足够重创青石的力量。
“姐姐,你若此时收手,以往的事情,我定不追究,若你继续,我不能保证不会伤害你。”阿落皱了皱眉头。
神落慢慢的扬起下巴,冷冷的笑道:“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有退路么?不要太过有把握,你的姐姐从来都不是你能玩的过的。”
她挥了挥手,下面千万计的妖兵站了起来 ,铠甲响动的声音犹如响彻天际的雷鸣。
阿落叹口气,取出一片花瓣似的东西,很随意的若无其事的放在了口中。
她伸出葱白的一截儿手臂,挥向那群全副武装的妖兵们,也几乎就是在一瞬间,这些妖兵们消失了。
是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的消失了。
器宇轩昂的千万部队在瞬间化为了飞灰,几乎让人起疑——他们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孤零零的祭妖台前一篇安静寂寥,那般威武至极的景象转眼变成了一场独角戏。
就在此时,在一旁藏得极隐蔽的青石 以最快的速度向空中的阿落弹跳去。
带着极大的压力,狠狠的压迫着心脉的压力。
阿落本来就已经消耗了过多的法力,把这场结界撑住已是极限,这猛烈的一击让她再也忍不住,骤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白三在落神几乎要摔下去的同时迅速转身把阿落稳稳的抱在怀里。
“这么的,不给面子吗?”白三看着虚弱的阿落,再也维持不住清醒的神志,一片模糊。
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降临到白三身上,那个爱笑的公子哥儿变得陌生又冷漠,他的眼里没了往日的那份吊儿郎当,待他再睁开眼睛,那黑黝黝的乌黑透亮的瞳孔已经换成了金黄色。黑的可以研磨的妖界,唯有白三周围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刺眼的亮光,这个少年已经不是当初那般模样,这分明是王的威压!
与阿落的冰冷不同,白三的气场里又多了份不屑。
一种,天地不仁,万物皆为刍狗的不屑。
他麻木的抬起眼睛,金黄色的瞳孔混杂着血星,这双眼睛下是平静,也是惊涛骇浪。
他转过头看着阴风吹来的方向。
青石在半空中呆滞了一下,她 没有见过如此摄人的眸子,也从没感受到这么不要命的神仙。
仅仅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对白三来说足够了。
青石被重重的拍打在地上,把小小的祭妖台染得鲜红。
“青石!”神落惊呼。
自从母亲死后,很少能有情绪能让她如此控制不住。
这个女人对于她的存在,犹如最亲的姐妹。似乎她的而每一次闯祸,都有青石来给她善后。
神落甚至忘记了问这女人的来历,她为什么要来妖界,为什么不予余力的帮助她,甚至这不可多得的法术都是 跟谁学的。
就像神落的左右手,忽然没了一只,让此后所有的生活都缺了平衡。
神落的意识像是突然爆炸了似的,再也难讲出一句话,满眼都是青石惨死的样子。
这个人突然没了,就像你从来没预想过她会离开似的,所有的语言都在这个诀别上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