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偷偷藏起来了一罐儿酒。
白三急得直挠头,虽说是亲口答应过许给阿落这些水仙酿,但这销魂入骨的滋味着实难以忘怀,便偷偷遛至酒窖顺走了一罐儿。
白三躺在葡萄架子上细细的算着那崩断了的地脉。
有隐隐的火色在地脉上涌起,地脉断上一厘,这天色就暗上一分,温度下便降一度,直至地脉尽断,天色如墨,温度归零。
到那时,众妖将涌占人间,手无寸铁的世人尽数死于妖掌之下,血色肆洒,人间当如炼狱。
白三缓缓的打了个寒战,他慢慢的转着头,看着这山上山下的世间万象。
山色浓郁清脆,却未见有一只飞鸟停留,哀哀涕涕的划过天边的一片寂寥。
山脚下刚刚成亲的夫妇身上的红衣还未舍得褪去,那未过十岁的孩童仍在笑闹,众妖鬼仍在准备足以让他们夜夜笙歌的酒,他们还未曾察觉 ,可是这平静的一切正在颠覆。
白三瞬间没了心思,起身悄然去了后山。
后山周围当称得上是一方深林,方圆五里的千年古木足以遮天蔽日,只是在这五里以内却是寸草不生,干瘪瘪的漫漫一片黄土。
他看准了这片风沙四起的枯地,走至了最中心的位置。
白三穿着一身素色长褂,平时在无风的晴朗天气就已经仙气飘飘,但此时在这风沙肆虐的五里土地中,却是稳成了一方磐石。
他轻轻的撩起左臂宽阔的衣袖,右手两指并成刀状,狠狠的照着自己腕下划去。
血色翻涌,弥漫了整片山中,血混着高速流转的风沙,一粒一粒汇成强劲有力的匕首,疯狂的打割着他的脸。
霎时在白三的脚下形成了一幅巨大的符阵,金光四溢,是尊崇至极的荣光,也是杀意乍起的无情修罗场。
手腕上的血仍在流着,风沙依然翻涌,白三没入在这五里的荒凉人烟中,凭空消失了。
阿落去寻白三久久不见,猛然间心痛的宛如刀缴,阿落惊觉大事不好,只是待她赶至后山,却已经干净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看见了甩在地上的一截破碎的衣袖,她所能预料到的最坏的一件事,果然发生了。
要想重新封印地脉,需要进入妖界,只是这妖界复杂难料到底不比寒山,岂是他能够掌控的?
阿落一急,便想随白三一起重回妖界,正当她专心重设阵法,再画符阵的时候,一只手直直的穿打过了 她的胸膛。
阿落低下头,呆呆的看着穿过自己胸膛的一只血手。
“妖王说的没错,这二公主虽然法力深厚,深得老妖王的真传,只是这最脆弱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专心念法的小脸儿甚是好看,只是你此时法力尽在身外,硬碰硬自是伤不了你,你看这只手的颜色,是不是甚是好看?”后面那人娇笑着,阿落听得出来,这是姐姐身边最得力的杀手。
是真的要杀出妖界了么,这般被雪藏的人物都被拉至了出来,姐姐,果然是心急了。
被伤过的地方刺啦啦的疼着,无法形容的感觉,仿若有人扼住脖子的窒息,大脑清醒却无从反抗。
身体不规则的向后弯曲成一个诡异的符号,头向后仰着,整个人仿若快要断气的鹅。
从嘴里传来的粗重呼吸声急速而短促,血丝就如植物密集的根部布满几乎没有瞳孔的眼;
下唇咬出鲜血顺着牙齿的间隙蔓延的满嘴都是,双臂使上全身的力气交叉着放在胸前,手指弯曲成爪状,两只手腕一只向内弯着,另一只向外弯着,那动作就像在向邪恶的神在抽取自己的灵魂,恐惧而痛苦。
阿落心里骤然凉了半截,此劫是难熬了。
这白三坠入了妖界,并无十分新奇,这里没有滚烫的日光,只是一片昏沉沉的天色,透着暗粉粉的颜色,不漂亮,甚至还多了几分诡异。
白三隐去了身形,在妖界中悄然的走着。众妖们各色发亮的眼睛汇成一条五光十色的光河,在街与街之间流动着,混杂着各种声音的噪音在街区上方混成了一片柔软的云层。
突然间的,白三很想要回到从幼时就已经呆着的那片土地,可是他心里也没底,此行定是凶险重重,不知再见他将会变成是什么样子。
街上往来的妖愈发的少,正午应当是喧闹的街沿,却又传来静默的孤独,白三隐隐的觉得有着什么不对劲,
打照面的人数已无十几,寥寥的空落袭来,竟然依旧。他忽然想念曾经懒洋洋的日子,阳光依旧,喧闹聒噪,不乏无味。穿梭在人群中,瞳孔射影出的无措惊奇,如今已消散不复。谁懂得谁的过去。
些许关系发生了转变,众多路人添了复杂,已然不是往返的路,何须添堵。他又很喜欢这种情调,找到归属感。
路还很远,妖界也不过只是将人间翻了个儿,七情六欲,对这些小妖们来说,未尝没有。
白三忽然就想念了那个 古灵精怪的丫头,不坏,也很爱玩。
本土的月光从不打捞异乡人宿醉的尸骨,这句话来形容她,也是恳切的紧。那夜夜畅饮的水仙酿,能让她有几分醉过?决意求死不成,最终只得来贪享那份求之不得的假死,也唯有那梦中才能让她解脱些时辰。
白三不懂人情不懂世故,这些年来一直靠着这张嘴皮子磨着天下,镇守寒山保得一方安宁并不算是只有他一人的功劳,这样一个又丧又颓的人活活伪装成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潇洒神仙,不容易,也不得了,白三的心里,也极能藏得住东西。
白三心思很细,但很少表露。
眼看前方一片金光缭绕,白三料定了这就是残存的地脉,不由得加紧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