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寒秋看着昏睡一下午的落神,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失去三枚花瓣了,待六枚尽数失去,她才真的要休息了。
世间苦情人那么多,她一个小小的水仙妖,如何能救得过。
自从昨日听闻“那人”回来了,落神脸色一直不太好。“她”究竟是谁呢?即使未曾谋面寒秋也能强烈的感觉到,“她”的不怀好意。
华山绵延千里山系庞大,有着众多的分支,大大小小彼此起伏。
在分支寒山的另一头,也有一座山,它叫药山。
与这些既高又险的山脉不同,药山显得矮小又平坦,比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山多了一丝人间味道。
药山三面环山唯有西方通了大路,也就是说,药山人一天中唯一能看到阳光的时间,就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药山之所以被称为药山,并不是因为它自己盛产药,真正上好的药草都生在悬崖峭壁上,这四周林立的高山都是让药草疯长的好地方。
药草多,药山也出名医,比如江家。
江家世代从医,誉满四方,七里八乡的人都乐意来找江大夫来看病。
江泽是江家第五代独传,人人都赞江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其实这江泽也有苦痛难言。
江家人丁素来兴旺,只是突然到了他这一代倒变得极其虚弱起来,大儿三岁夭折,二儿还未出生就惨死江夫人腹中,只留下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小女儿江软在膝下。
可能是江泽医术太好,扰乱了三界轮回的清净,有很多病人都是到了鬼门关又被重新唤醒在人世,许是黑白无常以及众多小鬼看不惯这人间圣手才伺机报复的吧。
江家之所以能治百病,是因为这一百多年来他们云游四方,见过了不少众生皮相,所有的病例都在他们所知的范围内,如果超出这个范围,就算医术再过高明也会束手无策。
江泽悬壶济世多年,治好了千万种疑难杂症,却唯独医不好备受病痛折磨的爱妻和爱女。江夫人死后,这么多年来他也没能看好自己的心病。
他的爹爹也曾经告诉过他,我们只是大夫,不是神仙。但江泽却一直觉得如果自己的医术足够高明,那么只要病人碰到自己,便是他命不该绝。可是他偏偏讨厌那种治得了病治不好命的无力感,尤其是自己青梅竹马相伴三十年的爱妻死在自己手下的时候。
他到最后竭尽全力,也没能救下自己心爱的人。
现在他就只剩下一个女儿相伴,可偏偏这个女儿的症状和妻子的症状极其相似。江泽踏遍千山万水拜访了很多名士后才万分不情愿的明白,能医好江软的药并不是未寻到,而根本就是寻不到。
每次江泽去见女儿都是心事重重,他能算准病人几日能开口说话多时能站起来行走,唯独面对女儿时他才一次又一次的被迫相信,自己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整整十五年,江软喝过的中药足以铺满小半个药山。
江泽唯恐她无聊,便种了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或许是有点盆地的缘故,药山天气温和,小院儿里一年四季都是茂盛生长的草木。江软三岁时他特地种下了一棵无花果,起初江软还不明白,无花的果木有什么好看的?样子也不讨喜。
直到趁着精神好时读了些书才恍然。
纵使这无花可开,无人来赏。
也要结出一枚果来了却这一生,证明来过。
时间一长,这无花果树下的药渣都要堆成小山一般多,也许是受着残余中药的滋养,这果树生长的愈发茂盛起来。
可江软的病却未见一点起色,江泽穷尽毕生所学也没能让她有所好转,只能勉强撑着不再恶化。
父亲的担忧江软看在眼里,她实在愧疚拖累了父亲。
江泽平时出诊较忙,能伴着江软的,也只有这满院子的花草和这棵无花果树了。
要说这果树也蛮怪,不开花倒也罢了,过分的是十二年间竟未见他结过一次果,就那么安安静静的长着,树叶翠绿,树干粗壮,越长越发的有生机。
父亲不在的时候,江软每日都在这棵树下熬药,一天一天的,竟也飞快。
江软明白。自己不过是用草药续命的药罐子罢了,若哪一天离了这草药,或者身体一旦有了抗药性,她随时都可能倒下。
江软虽不爱说话,但同她父亲一样,她又实在有着济世之心,只可惜她身体羸弱,不能有太多的活动,在院子里待弄花草就已经是极限。
虽是无聊,总也有些事情可做。
某日,江软在院中熬着草药打发时间,父亲已经半月没有回来过了,此次出诊的时间较以前来说都要长。
正当江软愣神之时,便听到了敲门声。
“来啦。”江软急忙支撑着站起来,颤颤巍巍的去开了门。
江软轻微的喘着气,抬眼看清楚了来人。
这是一位约莫十六岁的少年郎。剑眉星目,模样周正,一件紫色长衫,极其挺拔的站在门外。
他见了江软,便弯腰作揖道:“鄙人雾月,是一个潇洒四方的江湖游医,前几日碰见了上山采药的令尊,便坐下聊了几个时辰。”
雾月仔细的瞧了瞧江软。
因这常年生病的缘故,江软面色苍白,虽是眉清目秀的一个小姑娘,却被疾病搞得孱弱至极。一席白衣在她身上穿着,更显宽大些,在风里摇摇晃晃的站着,还不时咳嗽两声。
雾月旋即脱下罩衫,给她披上了。
江软满脸的差异,虽然说药山民风开放,但这一上来就给人披衣服的举动,还是头一次见。
“在下冒犯了,令尊说的不错,姑娘怕是染了这病已有不少年头了吧?”雾月从怀中取出了一把扇子:“在下云游多年,听说过与姑娘类似的症状,听后令尊甚是是高兴,便给了在下这把扇子,让我来寻姑娘。”
江软接过扇子细细的看了一看:“不会错的,是父亲的扇子,这上面有他给我熬药时扇去药气的药香。”
“你且进来吧。”江软抬头冲他一笑。
不枉此生费劲气力来寻你,单凭这一笑也能在记忆里生花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