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霎时把江软的脸映的惨白。
雾月拿刀的手不禁抖了又抖。
“你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好。”雾月在心里默念道。
江软睡得很沉,她对他毫无防备,甚至是满满的安心。
外面的雷声愈来愈近了,在江家小院上方直直的炸开。
惊得梦中的江软微微一颤。
“爹爹………雾……”她模糊的喃喃道。
雾月一愣,他听不出她到底叫的是雾,还是吾。
“轰隆。”
雷声已经逼下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雾月身后冷汗涔涔,他狠下心,举起了刀。
几乎是同一秒,天空炸了百年来最亮的一次响雷,它让黑夜笼罩的药山变成了白昼,它让四周的高山都起了长久的回声。
回声尽,天光灭,雨水止,万物生。
整整五十天的大雨,淹了药山所有的庄稼,小路成溪,小溪汇江。
草屑木块在药山肆意的漂浮着,药山人说不清这到底是上苍用于保护的结界,还是置于死地的牢笼。
满身是血的雾月带着毫无生气的江软连夜逃离。
山巅上的蒙面女妖娆又慵懒的侧卧着,她戏谑的看着这发生的而一切,她的语气有些可惜:“你还真是不死心。”又旋即狡黠的轻笑道:“那,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江家小院里的无花果木被雷劈成了黑焦的两半,毫无生气的倒在地上,仍袅袅的生着刺鼻的蓝烟。
房檐下的药罐竟没受到一牵连,里面的中药还在咕嘟嘟的煮着,一点一点的翻滚着无聊的气泡。
这是一个位置极其隐蔽的山洞。
百尺悬崖外面长着厚厚的几层藤蔓,这个洞口极小,只勉强能够一个人通过,看这藤叶上的积灰,定是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待两人来到这里,雾月已经累瘫在地上,虽说江软体格小,也没那么重,但这在天明之前狂奔六十余公里赶到山洞,确实累的够呛。
雾月点燃一支昏暗至极的蜡烛,火光微弱的闪着。
以这个小小的热源散发出去的光,让雾月磕磕绊绊的找到了燃柴生起了火,洞亮起来了。
还是五十多天前他离开的样子,雾月环顾着四壁,这里有他用砖块一笔一笔刻上去的天数,花了满满的四壁,漫长又无尽的黑夜与白昼里,他只有一个人。
他看了看身旁的江软,还是他太过犹豫,只比雷声快了半秒,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被雷所伤。这渡劫的天雷果然不同寻常,竟给他也连累了重伤,伤口正在右臂,刚刚又抱着江软跑了那么远,此时已是撕裂般的疼痛。
罢了,不管怎么说,这场劫算是熬过去了。
他把江软脸上凌乱的发丝拂去,探了探鼻息。
很微弱,微弱的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雾月摇摇头,这是天命,也是造化了。雾月算了算时日,自己还有十天可陪她,他轻轻地哀叹一声,他还是 很希望在他走之前能看到江软醒过来。
怎么就鬼迷心窍把她带过来了呢?
江软心口的刀伤已经止血,雾月倒也心狠,一刀下去正中心脏。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很凉很凉,凉的雾月心慌,他咬了咬牙,解开了胸前的衣服,把江软抱在了怀里。
这种冰凉让雾月霎时打了个寒战。
他轻抵着江软的额头,江软就这么软绵绵的躺在他怀里,雾月的身子很热,也不知多久过去,江软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他却又把她抱得紧了紧。
人真的是很有意思的生物,江软也是。
夜晚的山洞很冷,雾月的嘴唇被冻得发白,但抱着江软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已经过去了五日,江软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实在恨他吗?
雾月忘不了江软突然睁眼看着他的眼神,绝望,又充满悲哀。在他刀下去的那一刻似乎还多了一丝嘲弄,雾月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一双大手把他的胸口疯狂的撕扯,将五脏六腑都往外扒。
“软软,快醒来啊。”他把头埋在江软的脖颈间,豆大的泪珠狠狠的滚落下来。
“软软,别恨我了好不好,求你,别恨我了。”
“只剩下三天了,你再不醒,我就真的要走了。”
可江软还是那样毫无知觉的睡着,不知道她是不愿醒,还是真的睡着了。
最后三天,雾月没合一下眼,一直 在盯着怀里人的睡颜。
“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他苦笑道。
“你怎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呢?”
时间到了,他该走了。
可他舍不得啊,他怨自己瞒了她,他真的想永远永远的留在江软身边,而不是此生的匆匆一场照面。
“我说过,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看大漠看孤雁,去草原看白云,陪你踏遍这万水千山,去寻一方星辰大海。”
“可惜,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软软。”
“软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沧桑又悲凉,连气息都是苦涩的。
雾月在她额头中央留下重重的一吻。
谨慎又郑重的吻过了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
泪和着血。
雾月轻咬着她的嘴唇不肯离开,泪可真咸啊,又咸又苦,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不要这样哭过了。
可惜,没有来生,也没有机会了。
等雾月抬起头,他看见泪眼婆娑的江软。
他欣喜道;“软……。”
江软突然惊恐,强撑着身体紧紧地拥他入怀,她哭喊着:“你别走,你别走。”
“你欠我的债还没还清呢!你休想逃!”江软哭的歇斯底里。
雾月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是的,他正在加速的老去,转眼间十六岁的少年郎变成了耋耄之年白发苍苍的老人。
“软软,对不起。”雾月释然的一笑,苍老的手扶上江软的脸颊。
“欠你的,来生再还。”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怀里的那个人变成了满怀薄薄的衣衫。
江软埋进衣服里声嘶力竭:“你这个骗子,骗走了我的心,你骗走了我的命,你欠了我一堆债,你就这么换冕堂皇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