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到寒山寺,是为了什么?”老和尚微微抚了抚胡子,看着床上的人。
“原先我唱戏的时候,听人说过,有这么一座寺庙,只要心够诚,就能实现香客的愿望,我不顾那女人的劝阻,踏遍了千山万水,一路风尘的来到这里,只想求佛祖能够听到我的心声,让离儿重新现身,就算搭上我的性命我也乐意。”张承欢吃力的支撑起身子,伸出手紧紧地抓住老住持的衣襟。
这细白的双手伤痕累累,看得出来,为了爬上这寒山,他确实吃了不少苦头。当年风靡一时的头号戏子如今蓬头垢面,落魄如乞丐。原先灵动至极的一双眼睛也布满了血丝,再看不出一丝鲜活,有的也只是满满的疲惫与哀伤。
“喂!你这人的脑回路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啊!那姑娘费劲了周折保全你的性命,你却要放弃?”坐一旁的寒秋翻了个白眼,有些愤愤不平。
张承欢听罢苦笑了两下,“对啊,遇到事情她总会冲在前头,总会想方设法的救下我,就算陪上……她的所有。”
“可她不知道,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就是想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去迎一切未知的大风大浪。”
落神正细细的把玩着寒秋给她新折的迎春花,听到这句话,骤然冷笑了几声。
寒秋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落神慢悠悠的拿出一片花瓣,扔给了张承欢。
明明是很轻的一片花瓣,此时握在手里,张承欢却觉得重的要命,好像他接住的不是一片花瓣,而是……一个灵魂。
落神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支笔,胡乱的在纸上比划着,“这花瓣你拿去,晒上惊蛰正午一刻钟的太阳,再用谷雨之日的露水磨碎了喝下去,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还有,”落神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能得到,也代表会失去一部分东西。”
张承欢激动地捧着花瓣,不住的道谢。
“小姑娘非同凡人,定能长命百岁,貌美如花”
落神还是那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张承欢凛然一惊,骤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便立即转过身拜谢了老住持:“承欢 当涌泉相报。”
老住持却无奈的看了看落神:“神儿,你……。”
落神却摆摆手,继续玩着她的迎春花。
这张承欢又在庙里住了几日后拜别离去。
自从落神给了张承欢花瓣后,她就像在躲着寒秋似的,除非晚上睡觉,都见不着她的影儿,而老住持又是极不爱管他们俩事情的。无奈之下,寒秋只得亲自来询。
“诶,落神,你怎么那么轻易的就给了张承欢花瓣呢!。”寒秋拉住落神质问道
“我不觉得他和那个女孩的感情很深,他一直执着的只是愧疚而已!”
落神微微一笑,拿着迎春花敲了敲他的额头,比划着:“总算聪明了一回。”
“张承欢只是爱上了拼命赎罪的自己,他们的相遇,只是萍水相逢的惺惺相惜,哪来那么多生离死别的感伤。”
“一个花费生命去珍惜,一个穷尽一生去挽回,到头来两人剩下的只有遗憾,若论感情,恐怕都消失在这蹉跎岁月里了吧。”
猛然间,落神像换了个人似的,骤然变了眼神。
她轻蔑的笑了笑,细细的把玩着那枝儿上的最后一朵迎春花。
这眼里是带着毒的,寒秋定定的看着她,猛地打了个寒战,他想这辈子恐怕都再难见到这么冷的眼神了。
五月里温暖的莺飞天,此刻竟像是上了层冰霜似的。待寒秋回过神,看着一声不响离去的落神的背影,觉得她落寞的像换了人一样,不……。可以说,是很陌生了……
杨柳小镇。
张承欢独自坐在河边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下,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似乎也很满足。
他左手拿着一个很旧很旧的碗,裂纹从碗底一直延伸到碗沿儿,碗面的彩釉上静悄悄的开着几朵腊梅。碗里面装着有些浑浊的水,零星的浮着几片被捣碎的花瓣。他右手握着一根刚抽了芽的柳枝在碗里慢慢的搅。
忽然他停住了手,呆呆的看着这碗水。
就这么看了一个时辰,他把它倒进了河里。
张承欢站起来拍了拍长衫上的土,转身离去。
自此以后,张承欢再没唱过戏,也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