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是个泼妇。
是十里八村儿都知道的母老虎。
如果孙尚香能够长得近人意一点,这乌梦镇的居民们兴许就对她宽容那么一点点。
其实她也确实挺丑的。
脸型很宽,像是一个庞大的南瓜,似乎总是在咪咪着的小眼睛,晶亮晶亮的透着精明至极的光,几乎塌成一片平地的鼻头,上面生着点粉刺和雀斑,艳红又宽大的嘴巴不偏不倚的长在鼻子下方,又按上一对儿气势汹汹的八字眉。
都说女人若是生的高,那便不要生的胖。偏偏孙尚香就是一个又高又胖的主儿,嗓门儿响亮的半道街都能听得见,站在家门口就跟一个夜叉似的凶神恶煞。
所以孙尚香家附近的治安特别好,好到甚至还有些爱偷鸡摸狗的懒散人往里头丢些米粮——以此感谢孙尚香不捉之恩。
但孙尚香不稀罕,孙尚香家是有点家底儿的,据说往上倒五代,她家还是一家卖猪头脸的大户,只不过这职业戾气太重,导致孙家血脉稀薄渐渐没落下去,当年叱咤风云的乌梦大户,如今落魄成了 一家小小的寒酸店面,再也没有原先那般四方庭院的辉煌。
孙尚香不介意 ,每天乐悠悠的哼歌砍猪头,“嘿哈!”气吞山河的一声吼能让站在旁边的等精肉的买家抖上几抖,虽然怕,但招架不住这孙家的肉好吃,一点也不缺德下称,所以即使孙尚香很凶,来买猪头肉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当然,能来这里买肉的人,还是多半为了凑热闹,为了看一看孙尚香貌若潘安的相公。
这位极其俊朗的相公,大号张若虚。
颀长又匀称的身材是最能架衣服的,所以姑娘们都说张若虚无论穿着正经衣服还是披着一条大麻袋,当真都有一种天神下凡的神采奕奕的感觉。
凭借着张若虚的这副好皮囊,勾走了不少少妇或者黄花大姑娘的心。
乌梦镇的男人们都把自家女人看的特别严,当然,但凭着孙尚香的这份夜叉劲儿,女人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买猪头肉的间隙偷偷瞄上一眼,再带着通红的脸回去。
偏偏孙尚香的眼里又带着刀的。
妥妥的甩过去一个眼神,这边便屏了声息,不自觉的怂下三分。
令人血脉喷张的姑娘们齐刷刷的立了一排,张若虚也只当没有看见。
姑娘们都说,这孙尚香给张相公下了令人神魂颠倒的蛊。
没有人知道,这张若虚是什么来历,似乎从一开始,这人便是乌梦夜叉的小相公了。
但姑娘们不介意,这般盛世美颜谈得上什么矜持,美色大于一切。
但张若虚眼里似乎只有孙尚香,抬头转眼也只有孙尚香。
姑娘们自觉没趣,悻悻作罢。
即使这样,每天来这里买肉的人仍然很多。
少女最多,其次妇女。
张若虚也是真好看啊,这般的细腻与白皙跟猪头肉的一点关系都扯不上,每当遇着大太阳的晴朗天气,张若虚的眼睛里就像落尽了星河一般的璀璨。
孙尚香却不如表面那般得意与开心。
乌梦镇居民也奇怪,为什么这夫妻两人总是在生意最好的傍晚收摊不做买卖,别家的热闹和孙家紧闭的房门形成及其鲜明的对比。
来买肉的姑娘们恨的牙痒,这般早的关门还想不想继续做生意,这哪里是一个生意人应有的觉悟!
可男人们总是偷笑,等第二天这俩人再开门儿,继续笑嘻嘻的讽刺加调侃一番。
“阿虚天天过好日子啊!”
“猛不猛!”
张若虚的脸上总会憋的通红,这时来 打哈哈的也只有孙尚香。
男人们一哄而散的离开,带着色眯眯的眼神瞧着孙尚香,往往都会被孙尚香瞪回去。
孙尚香不怕,况且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大砍刀。
据说这把大砍刀是孙家祖传的宝贝。
这把硕大的刀稳稳当当的卡在案板上,
一尺长,半尺宽,削肉像是撕纸一样的简单,白惨惨的刀刃上雕着些古怪的花纹。
刀很沉,沉的只有孙尚香能够拎的动。
小小的一块玄铁,似乎有千斤重。
或许是孙家肉铺的门开在了东面,是极其向阳的,每次孙尚香拿起这把刀的时候,这上面的花纹总会亮上一亮,流露出淡淡的金黄色。
可能是看花眼了吧。
张若虚实在俊俏。
乌梦镇的男人们都说张若虚的俊俏是吃肉吃的了,所以每天来买肉的人又来了乌泱泱的一大波。
即使这般的人山人海难以招架,张若虚的眼里似乎永远只有孙尚香。
所有的平淡生活在张若虚无意间的卷袖结束。
“呀!张相公!你这胳膊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嘛!”孙家肉铺前从来都是安静的不像话,这突然娇滴滴的一个声音瞬间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
那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似乎太阳把积攒了一个冬天的热量在此刻放了出来,一向包的严严实实的张若虚无意间撩了一下袖子,旁边专心致志看帅哥的姑娘们舍不得漏下小相公眼角眉梢的任何细节,好巧不巧的看到了。
“孙尚香!果然是这么一个泼妇!竟然这么伤害我家小相公!”人群中突然炸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胡扯!你!不要血口喷人!”孙尚香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可她向来最笨,最不能和人家吵架,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血口喷人。”
“那你解释解释,这小相公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孙尚香一时语塞,竟然没了一句话,只拿眼偷偷瞧着张若虚。
张若虚不在意的捋下袖子,理了理衣服,脱下了血迹斑斑的围裙,伸手把孙尚香耳边的碎发撩了上去。
“我家的事情,还用得着你们这群外人来管么?”张若虚不紧不慢的说着,仍然是满脸客气的笑,只不过在看孙尚香时,多了几分柔情蜜意。
“小相公!我们再替你讲话!”这个声音急了,恨恨的说。
这围观的人太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根本看不出,究竟是谁在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