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寤生听得有些呆,宫廷里面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没有太多见识的,但这样新鲜有趣的传说,没有人跟寤生讲过,寤生自然不知道。
“船上江边。到处都是我。”
那个时候的寤生还不懂木耳的意思,当他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来历么,那,就再跟你讲个故事。”
浅江水畔属实燥热难当,船夫摇着破烂不堪的蒲扇,用他那猥琐罅隙的目光打量着我:
“小册老(小鬼),穿个长衫装个假正经,怀里揣着一个次女宁(疯女人),侬要做啥?”
我厌恶地撇了他一眼,但还是极不情愿地回答了他:
“这女子是我从下游救上来的,今日清晨我赶着乘船渡河,没成想遇见一个落水女子,好在我见她时她已被水浪冲到了岸边……”
“侬个小册老看见这次女宁长得俊,就把人家抱上了,你们这种衣冠禽兽,啧啧啧……”
我愤怒地看向他,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是厌恶他打断我说话,二是由于他对我及其恶心的误解,不过我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我还要靠他渡我过河。
我这人生来十分慈悲,碰到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我在所不辞,尤其是生的这么美丽的女子,我更是要救,只是我的行程已然了这个女子,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先生,谢谢您救了我。”那女子的声音甜美又迷人。
“诶?你……你醒了?”我着实有点诧异,本以为这被我刚救上来的女子怎样也得睡一天一夜,没想到上船不到半个时辰,这女子就已经有了精神。
女子微微点头:“嗯。”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要说什么,于是走出这狭窄的船舱,预备烧一点水给这女子暖暖身子,刚出来就被船夫一阵盘问:
“你还去九里门抓药吗?”船夫摘下了他的草帽,认真地看向我。
“是啊,我渡浅江去乌川镇,就是要拜访九里门的那位老中医啊……”
“这女子怎么办?既然是下游救来的,想必不是本地人,你要带着她跟你去九里门吗?”
“怎么不行?诶……等等……”
这痞子船夫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倘若直接带着人家随我四处奔走,日后定会被误认为一对儿,我倒是没问题,可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则是另一回事,况且,去办公事随身带着一个女子,想必是份累赘,不如先把她送回家。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家在哪儿?今日清晨救她时,我也想马上把她送回家,只是我一再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父母亲人是否安在,她只是一再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我如何寻到她家!我纠结了一阵,再次转身进入了船舱。
“姑娘,还记得今日清晨我问你的问题吗?”
“不记得,你问了什么?”
我突然产生一丝的欣喜,这女子当时许是脑子不大清醒,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休息了一阵,想必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令人失望的回答!
“你家是哪个镇的?是乌川镇吗?”
“不知道。”更加令人失望的回答!
我急的厉害,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把她安全送到家?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类似于信物之类的东西,比如……嗯……玉佩什么的?”我试探性地问了问,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她是从水里被救上来的,身上的零碎东西应该早都被水冲走了。
“呃……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要说有的话……喏,给你这个耳环。”
说着,她把那只小巧的银色耳环摘了下来,递到了我的手中。
我一阵欣喜,如获至宝,拿着这只耳环仔细观察了一阵,终于发现了藏在这耳环上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也即将改变我的人生。
此精致的银色耳环内圈竟印着一个大写的“九。”
这不正是我要去的九里门吗?
我一阵窃喜,一来我知道了姑娘家在何处,二来觉得边办公事边送姑娘回家是桩美事,大有“爱情事业两全”之感,我抬头,对姑娘笑了笑: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姑娘摇了摇头,满脸疑惑地望着我。
“我知道你家在哪里了!”
“哪里?”
“正是我要去的乌川镇,九里门!”
“哦?先生何出此言?”姑娘走过来,仔细端详着我手里的耳环。我把耳环递给她:“你且仔细看此耳环内圈,若隐若现刻着一个‘九’字,若不是我医生本性,观察事物向来仔细,还寻不见这至关重要的‘九’字呢。”
我再次把耳环拿回手上,自豪地挥了挥,看着姑娘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接着说:
“你等我片刻,我与那船夫打声招呼,我们即刻启程,直接出发去九里门,此事刻不容缓,我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家,这是我的承诺!”
说完,我急忙出了船舱,大声向那船夫吆喝道:“船家,请速速前往九里门,别再迟疑了,方才同你闲聊,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目的地已确定,就直接去吧!”
“侬小子,有够磨叽,阿缺西!”他把蒲扇重重地一摔,极不情愿地操起船桨,开始划船。
浅江两岸风景甚是优美,方才还沉浸在愁苦之中的我,此时心情分外明媚。一想到姑娘会因为我把她安全送到家而感激不尽,甚至可能以身相许,我就不由得窃喜,出一次差,还能碰到这等美事!只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内心总有股隐隐的担忧。这无意间救下的女子,真的会给我带来久违的好运吗?还有那耳环上的“九,”代表的真的仅仅是九里门吗?还是说,这“九”代表的,是她的名字?如果是名字,那为什么不刻姓要刻名呢?这时年这地界,又有哪家会姓“九”呢?我越发觉得这女子奇怪,她究竟,会给我带来什么?
算了,不想了,先到九里门,打听打听,看哪家丢失了姑娘吧!
经历了一整日的奔波,我们终于抵达了乌川镇。说来这镇子也怪的很,按道理说,应该有个门楼之类的东西,提示过路人此地是乌川镇,然而船夫放我们下船的位置,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破旧的石头,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乌川”两字,很是简陋。以前我也听说过这镇子诡异的很,“水祭”的传说更是骇人,只是我也听说这镇子大富大贵之人多得很,怎会连一笔造门楼的钱都没有?
我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姑娘,姑娘莞尔一笑:
“想必此地定是民风淳朴,才会如此简陋,只是……这路好生奇怪!你看那通向镇子的路,蜿蜒曲折,深远悠长,却没有一丝人走过的痕迹,只有动物的爪印……”
“许是那痞子船夫引错了路!该死的!回头定要好好与他算账!”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船夫大卸八块。
“不管这路是真是假,我们总要走过去不是?你那耳环上的‘九’字就在那摆着,容不得我不相信。走吧。”我把手伸了出来,示意姑娘拉着我的手,这小道看着甚是曲折,与其说我想保护这位姑娘,倒不如说拉着一个人的手,我的心便会安稳许多。
姑娘似有一丝犹豫,我把手往前靠了靠:
“你看这酷暑时节,这小路却无一丝生机,你一个姑娘家,不牵着我的手,被这山林里的灰狼吃了,该当如何?”说完,我戏谑地冲她笑了笑。
姑娘二话没说,赶忙把手递给了我,许是被我吓得不轻。
我接过姑娘的手,仿佛接过了一个沉重的责任。姑娘的手冰的厉害,我刻意地攥了攥,试图给她一点温暖,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信任,我定不负这片信任,我暗下决心,让她安稳回家,就是我徐浩远对她的承诺!
这条小路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难走,相反,却是越走越开阔平坦,只是这长长的路途让我心生厌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正当我厌烦之时,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彼时,我的手也被狠狠地甩开,我一阵惊慌与恐惧,迅速回头,看看跟在我身后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啊……你……你看……先生……你快看……那是什么?”
我看到恐惧的神情在女孩脸上蔓延,她的眼睛睁的如牛眼一般大,面色苍白可怖,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骇人的东西。
我以前特别向往别处的生活,后来才发现佛家的那句“不离家舍,常在途中;途中家舍,触处相逢”原来是句让人后知后觉的谶语,修行在当下,途中即家舍,家舍即在途中,途中不离家舍,那个总想着逃离的地方以及总觉枯燥乏味的生活和家人,才是最让人成长的存在,那样美妙奢靡的高端生活,才是最空虚最轻飘飘的云烟,梦想是形象生动有趣的,而现实是具象枯燥无趣的,人生四季,寒暑交替,静心感受生活的起落,个钟滋味,竟只有自己能懂。但还是相信“到处地方都有个秋风吹上心头的时候”,相信旅途中会有爱情发生,会有灵光闪现的一霎,让四时沧桑、胸中海岳在某时某地如通了电般,圆融正觉了起来。那是多么美妙的一刻,每个词都坐到了世界的实处,而凌乱着的物,也在天地间的秩序中一一归位,如同头顶的星空,无言中却有大美。
两千多年前,我的家乡叫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