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辅佐先皇的时候,便想着要替先皇忧这天下百姓。
百姓,国之根本。
后来先皇弥留之际,要他辅佐好卫宗。
他应了。
所以他一心一意的替卫宗顾着这韩国的百姓。
只是这些年来,卫宗又有几次真的听了呢?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国师,伴着帝王左右的人。
却不能左右天子真正的想法。
之前那一次,他当真是想着,就这样算了罢。
这国师之位他不要了。
他顾不了这天下百姓,不如回了白云观,顾好那几百亩薄田的百姓。
若非卫言卿忽然的开口,若非他见着了卫言卿眼里那他一直以来想见的天下。
他也不会留到现在了。
后来他思着待卫宗归天之后,倘若卫言卿当真不要这皇位,哪怕是卫元驹登基。
这天下百姓应该也都可以好过了。
他便想着等。
如今……
邴立人微微眯眸看着正前方那寂寥的路。
可能他活的久了些,所以觉得这短短几十年不过是眨眼便过。
可这短短几十年便是那些百姓们的一生了。
要他们再等几十年,便是从落入这阴郁的世间直到满心绝望的死去,都不曾见过这世间的好。
他们未曾见过原来那佛甲草不是那般突兀的草根,倘若它生出来了,也是极其好看的。
他们不曾见过那长的喜人的浓郁庄稼。
邴立人沉沉的叹了口气,垂了眼。
他在这皇宫两百载,见了这皇宫多少勾心斗角,又见了多少人死在了这一场场阴谋中。
这些事情他无力阻止,所以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可终于……他也成了这当中的人了。
-
子时。
云美人卧在榻上没有一丝睡意。
她捏着自己那玫红色的云丝稠袖,不时的问一下宫女几时了。
宫女便应声。
“几时了?”又一回,她闲散的道。
“回娘娘,子时了。”宫女低声答道。
榻上的云美人蓦然起了身,“子时了?”
“是。”
“去,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云美人的手不自觉的就抚上了她平坦的小腹,言语间是夹杂不住的欣喜,忙道。
宫女应声去了。
云美人看着这偌大的宫殿,轻笑了一声。
若非次数多了,她当真不敢相信。
卫宗后来的确从未碰过她。
他来这甘泉宫的次数并不少,这她心里清楚的很。
去给元曼梅请安的时候,明着暗着都能听出这些妃子们的嫉妒心。
她入宫不过短短一个月,卫宗竟来了她这里七八次了。
这也是后来她细细数了一下才惊觉到的。
她一直因为卫宗不过来过她这里三次。
第一次便是她临幸的那晚,第二次是酒醉那次,第三次便是他清醒的跟她说,朕累了。
云美人如何都是在那风月场所待久了的人,所以她已然不太信这世上男人的心了。
比起他们的心,不如在床上颠龙倒凤的时候实在。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说的爱你当真是爱你。
因而她知道不可能是自己得了卫宗的心,所以卫宗便常常来她这里。
因为卫宗来这甘泉宫的时候,不曾与她说过闲话,也不曾与她说些甜话。
他每每都是稍坐了一会,便说歇了吧,朕累了。
云美人猜不透卫宗的意,但她知道。
君心难测。
卫宗不是她服侍的那些寻常男人,一声官人就能宽了衣带。
如今她身旁躺的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可女人的疑心一旦落了根,便会疯了一样的生长。
所以她愈想愈慌乱。
后来甚至生出了是不是卫宗从未碰过她。
莫非是调查出了她的来历,知道她是来自那风月之地,脏?
可若是这般,卫宗如何能容得下她?该是在查出这些的时候,便赐了一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了。
何况她亲眼所见第一夜她醒来的时候,床上当真落红了。
那巫医没有骗她。
这也成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唯一的寄托了。
若是那巫医没有骗她,那今日便是六月初七了。
该是有孕的日子了。
只要她有了龙种傍身,这凶险的皇宫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
已经子时了,太医院那边没睡的几个太医一听是来这甘泉宫。
便有些推脱了。
卫宗时常来甘泉宫,惹的其他的妃子妒忌,这些后宫的事儿。
外人并不知道。
在太医院眼里,这甘泉宫住的不过是一个美人罢了。
无非是些头疼脑热,犯不上他们走一趟。
所以那小宫女在太医院耗了好一会,才算求了一个架子没那么大的太医随她来了。
但一同到了这甘泉宫的,却并非那太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