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周俊就坐在我的身边,把玩着遥控器看新闻。
我手捧着一盘子的水果,自从坐下就再没住过嘴。
脑海中的浮想联翩也是没断过的。
周俊跟我刻意“亲热”的戏码,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也或许是我过于敏感——谁会对一个干瘦的丫头片子有感觉呢,周俊他,也只是把我当妹子来宠溺,毕竟这么多年了,我叫多了,“哥哥”他也就当习惯了。
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也止于亲人之间的情感吧。
尽管这样,我还是总感觉周俊温热的气息还在我的脖颈处久久不散去。
一天零十六个小时了。
还不曾散去。
就是这么没出息,怎么办?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总之再有两三日学校就开门大吉了,这个年过的真是“有滋有味”。不知道开了学,老师会不会找周俊“谈话”——谁让他轰轰烈烈的跟赵梦琪腻歪到一起了呢,他以为,高三是儿戏吗?开玩笑,高三的师太不是叫着玩儿的好吗?
我笃定,师太会找他谈话。
想到这儿,心里竟然会升起一丝丝喜悦?看来是对了,无论给自己下定了多少次决心,一到周俊这里,就噼里啪啦的乱掉。
人的占有欲真是恐怖的很呢。
我才不愿意承认我妒忌周俊对着赵梦琪笑,对着赵梦琪认真的说话呢。
我也不愿意承认,周俊对我的戏谑跟对赵梦琪的客气礼貌绅士成正比的时候,我心底的落差有一光年那么大呢。
“今天早点睡,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在我想七想八,不知神游到哪里的时候,周俊突然关了正在播放的晚间新闻起身对我说道。
我随即也站了起来:“去哪里!?”
“秘密。”
周俊潇洒的抛下俩字儿。
然后进入我的视线的就只剩他的背影了。
放下水果盘,我也只好踢踢踏踏的回了房。梦游般的洗漱完毕,没想到躺下的那一刻竟然睡意全无。
大概是平时睡的太多了,神经枢纽已经变异,与寻常人不同了。
我无奈的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数格格,数羊,数苹果,数鸡腿,想周俊要带我去哪里,想去哪里都好,有他在,就都好。
数来数去,想来想去,好吧,也许,是失眠了。
这种失眠的感觉,真是久违了。竟莫名的开心。
……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尽管我时刻谨记着周俊说让我早睡早起,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的说辞,可我还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候才起了身。
周俊的早餐已经要热第三遍了。
我知道,周俊他——是万万不会叫醒我的,从小他就没有叫醒我的习惯,否则也不会把我背到房间里那么多次。
我坐在餐桌边,舔舔嘴角:“哥……你吃好了吗?”
周俊黑了脸:“我—在—等—你。”
我怔怔,然后默不作声的开动了。等我扫荡光了桌子上所有能下肚的东西,周俊已经换了衣服。
简单的休闲裤,灰白色的衬衫加毛衫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背着背包,在门口,站的笔直。
美少年都是这样的。
外面的天气很是清爽,我穿戴整齐之后紧随其后。
他看我跟了出来,便接过我手上的包,然后锁了门——虽然我不是特别清楚要去哪里,但也隐隐猜到,这是要去玩耍的光景啊,毕竟也不会有人穿着一身休闲去图书馆读书写字吧?
嗯?不…会吗?希望不会吧!
偷瞄一眼,周俊的背包是旅游包不是书包。
我这才缓了一口气。
周俊很自然的牵起我的袖口,将我护在马路的内侧。
环视一周,一对对的小情侣,从我跟周俊身边走过,他们的脸庞青春稚嫩,好几对都是初高中生的样子,相互依偎着的身体,为这个将寒冷进行到底的冬天,生生的添了一份暖意。
我低下头,跟上周俊的脚步,悄悄的往他身边走近一些,假装,我们也是瞒着家人,趁着寒假的尾巴,好好的人约黄昏后一次的恋人。
因为“心里有鬼”所以一直心虚,因为心虚,所以一直埋头跟着周俊愤力赶路。
上车下车,下车上车,然后,最后,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是,一座山。
没错,是一座山。
周俊得意洋洋的看着我,像是希望看到我因为这里的美景而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无奈,我下意识的疑问的眼神,周俊一下就捕收到了。
他眉头皱了皱。
我在心底嘀咕,来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做什么?
周俊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他把我厚实的外套一把脱了下来:“爬山还裹这么厚,是想累死吗?你里面的够穿了,来,给你这个。”
他说着就把他的背包拉链拉开,然后递过来一个薄外套。
是他的薄外套。
平时在他身上穿着大小刚刚好,到我这里,却像极了大毯子。
不过很轻薄,也很暖和。
也有……他身上的味道。
很甜,很暖,很舒服。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旅游包”,把折叠的那部分扯平了,分明就是一个大到夸张的登山包好吗?
怪我眼神拙劣。
有那么两三个旅游团,从远处奔了过来,我偷偷听来一番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整个市,空气质量最好的地方。离市区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但也能清楚的看到它原本就秀丽的风景。所以尽管是冬天,也能大远望去的时候郁郁葱葱一大片。
确实是很美的地方。
周俊走在我的前面,突然有些絮叨:“苏陌,你喜欢这里吗?”
我呼哧喘气的紧跟着他,小声的回道:“风景是不错,可是哥…为什么要大冬天的来爬山?”
周俊斜过头看我一眼:“如果是夏天过来,你一定会问为什么大热天的来爬山,如果是秋天再来,你一定会问,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为什么要来给自己找苦难受?无论是哪个季节来,你都会问上一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爬山。你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只是想问为什么来爬山而已吧,苏陌陌,我解析的可是对了?”
我的心思周俊总能一猜一个准,我不喜欢户外运动他比谁都清楚。
他突然笑了笑:“苏陌,我跟你说过我父母的故事吗?他们初次见面就是登山的时候认识的。我妈脚下一滑,我爸上前一扶。然后一段佳话就出来了。是不是很戏剧?”
我惊愕住了——周俊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他父母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提及。
我定定神才道:“那,阿姨岂不是很漂亮?”
周俊牵扯着我的衣袖,然后说:“是啊,她很美。我爸的一见钟情不是说说而已呢。在这附近的不远处有爷爷为他们修建的墓园,他们就双双葬在那里,苏陌,我早该带你来见他们的。”
我走在周俊的身侧,腿早就累的不听使唤,可听他说这么说,心里的开心却抑制不住的要溢出来。
他愿意带我去见他的爸妈呢,无论是以什么身份,我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呢。
这,不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周俊小心的找平坦的小路走着,游人都走着康庄大道,我跟周俊的小路自然也就人迹罕至了。
周俊的手慢慢的滑进我的手心里:“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他说着就极其自然的一把牵住我的手。
然后我手心的汗意就一波波袭来了,没错,该死的紧张君又来了。
这是周俊第二次牵住我的手。
每一次,我下定决心,不逾越,不存希望,不再“痴心一片”的时候,周俊都会做些让我大脑迷失的事情。
这放弃的结果总是“差强人意”,周俊随便一个眼神,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击垮我费尽力气筑造的所有堡垒。
既然如此,就放任自己再任性一阵子好了,再有一段时间,周俊总要考上大学,然后离开我的。那时,是结束“单相思”最好的时机呢。
你看,我有世人极少有的优点——不难为自己。
想着想着,想开了心结,我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抓紧了周俊的手。
能感觉到周俊因为我的小动作,身子一颤,然后假装放松的瞬间,因此,我也胆大妄为的猜测,周俊不过如此。被反调戏的时候,他啊,比我还要紧张。
心底忍不住偷乐,我随意找了个话题:“哥,中午我们在哪里吃饭?”
周俊再斜我一眼:“给你起个名字好了,苏吃睡,好听吗?符合你吗?放心好了,没人要饿死你。”
我撇撇嘴角——周俊这种人,正常人是没办法跟他交流的。
噤了声,再没交流。
走了好一阵子才到半山腰,可,妈蛋,肚子真不听使唤,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吆喝——它该被填饱了。
周俊看我一眼,我明明看见他脸上嘲笑的笑意!!
他接着假咳一声:“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吧。”
他说着就变魔术似的拿出春游时用的毯子,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做好的饭菜,尽管用保温盒装着,可仍旧掩盖不住一阵阵飘过来的香味。
我刚刚的一团小怒火也因此尽然消失。
将一切都转化为吃性大发的暴饮暴食,只见周俊坐在我旁边“端茶递水”,这真真的爽意的人生。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他看我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宠溺,我该满足了不是吗?可想到他的宠溺只是对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我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我跟他的距离,何止身份地位?
我把最后一口吞咽下去,看着他的眼睛,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的口气道:“哥…以后,我能不能叫你…周俊?”
他正在倒水的手停顿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子才道:“随你。”
这,他是应允了不是吗?
这是答应了。
一定是。
我开始细嚼慢咽,像他平时照顾我一样的将饭菜往他的饭盒里夹些,然后开口道:“哥……哦…不,周…周俊,你也多吃些。”
尽管在心底复习过十遍,一百遍,上千遍,可最后,叫出口的时候仍旧陌生的很。
我略显尴尬的把筷子放下,然后再次噤了声。
周俊突然摸摸我的头,笑道:“苏陌,无论你叫我什么,我都是你哥,这个世上你最该依靠的人,就算…就算以后你有了心仪的男孩出现…你…”
“哥,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我一把抓住周俊的手,然后熊抱过去。
周俊瞬间被我扑倒,然后,我跟他姿势古怪的躺在了枯草上。
啧,多么温暖煽情的瞬间都能被我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打断。我这个人,还真是没有半分浪漫可言。
周俊拍拍我的肩膀,似乎是有些得意:“苏陌陌,你这么怕离开我?”
谁还管他是嘲笑还是得意,我抱紧他的脖子:“哥,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不能只言片语的都没有就离开。我们来个约定好了,谁如果不打招呼就离开的话,就,就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就这么说定了!”
尽管是不大的声音,可似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周俊的笑意更大了,止不住的出了声音——我可以想象,他那一排整齐刷白的牙齿因为笑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样子。
片刻之后,似乎收住了他从喉咙里发出的笑意,他再次上下的拍拍我的背,然后说:“苏陌,你放心。不告而别的事,我不会做。就算离开,也是你跟我一起离开。所以…所以你不要那么紧张。你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么?”
我竟然忘记了那一个熊抱已经把他扑倒了!
一个翻滚,赶紧便起了身,我的脸再一次涨红——它一定红的发烫了。
周俊紧接着也起了身,然后拽住我的手腕道:“都多少年了,你都下肚了多少我研究出来的营养美食了,可怎么还是这么瘦?”
我在装木头人,我什么都听不见。
他似乎没想让我接话,把我眉间的碎发往一边儿撂了撂,然后接着说:“好了,你吃好了的话,收拾收拾该动身了。”
他的声音极小,可仿佛带了魔力,我点点头。然后不动声色跟他一起收拾。
接下来的一路上,周俊的嘴角一直都是上翘的弧度。
我敢打赌,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好心情。
他从小就爱看我的脸面绷不住,只要我一被捉住小尾巴,他就能能变本加厉的开心,开心,很开心。
我的脸面已经僵硬了大半天,他的脸边已经快笑到僵硬。
有多无奈,有这么个哥哥?
终于,在周俊的领导下,停停歇歇,歇歇停停,在天黑之后爬到了山顶!
然后周俊一边搭帐篷,一边宣布噩耗:“苏陌陌,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夕阳是赶不上了,但是能看星星,跟明儿早的日出。真是美好啊,你说是吗?”
我能告诉他,对于我来说晚上不让睡床,所有的美好就都是噩耗吗?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不能,否则显得我是个多么没品的人啊。
我极力赞成的点点头,然后率先钻进了帐篷,胳膊撑着头看周俊在一边忙东忙西。
过了不多会儿,一切都收拾妥当,周俊把一包吃的扔在一边:“饿了才准吃。”
不顾我反抗的眼神,很是帅气的躺了进来。他躲进睡袋里,才发声:“看天空啊,苏陌。”
我应声把眼神从吃食上挪开。然后,进入眼帘的就是夜空浓浓的黑,此时满天繁星也一片片袭来。
没错啊,天空得多浩瀚,才能装得下这么这么多的星星?
接下来就是久久的沉默。
——我说过,我跟周俊之间最多的就是沉默了。
我无法去形容我当时的心境儿。,周俊每抛给我一个惊喜,我都能消化好久好久,然后在我不多的值得铭记的每一场梦里,画上浓彩淡抹的一笔。
周俊认真的注视着夜空。
我认真的看着周俊的脸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却每时每刻都把我看的透透的。
我的思绪仍旧是乱的。
冬天,深山里,帐篷内,睡袋里,看满天繁星。
这是我能想起来的,所有的词汇。
我想,周俊他就这样存在我的心里了。
就这么一辈子。
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我知道我身边有他。所以,也肆无忌惮的往他的身旁拱去。
诺,我只是睡着了。
周俊。
我只是又迷失了。
周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