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半夜再醒来的时候,周俊正单手托腮全神贯注的看着我,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我已经醒了,略显尴尬的把眼睛漂向别处:“你…你…你醒了?”
我点点头:“哥…你怎么还没有睡?”
周俊侧身背向我躺下:“我……暂时还不困,你…你接着睡啊。”
我嗯了一声,然后却再也没办法酣睡过去。
过了片刻才又道:“哥,我睡不着。你可以跟我讲你爸妈的故事吗?我…想听听看。”我只是想更了解你,周俊。
他叹口气,用再平静不过的口吻道:“我爸妈啊,他们是世上最最恩爱的的夫妻了。从哪里说起呢?爸爸无心家业,却也不得不担起担子,但他每年都会抽时间带着我妈各处走走,估计他们这样的神仙眷侣,连老天也心生嫉妒。他们是在一个冬夜因车祸过世的,那是他们生命中第十二次自驾游…听爷爷讲,爸爸凭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把妈妈脸上的血迹擦掉,然后把妈妈抱紧在怀里。就这样,他们死在了一起。就算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也……”
……
我又一次去会了周公,梦里,周俊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传来。很舒服。很好听。
这是从来没有睡过的安稳的觉——尽管不过席地而眠,却因为有周俊,而变得安稳舒适。
总觉得,别人的韶华年少才刚刚开始,我所有的少年时光已早早结束——周俊带我看了最美的星空,随后又陪我一起看了最美的日出,所有的美好,我们都一起经历过了。
还差什么吗?
什么都不差了。
下山的路上,周俊仍然紧紧的牵着我的手。
一路上,周俊都紧紧的牵着我的手。
直到他父母的墓碑前。
原来是没错的,他们真的就一起长眠在这山水之间。墓碑上,男子与女子的脸面年轻而精致,周俊他,结合了他们所有的优点。
他带着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一直静默的站在那里,片刻之后才低声道:“他们都很喜欢你,苏陌。”
周俊最后一次擦了擦墓碑,回过头便拉着我匆匆的离开了陵园。
他这是……带我见了他的爸妈吗?我深深的压住心里的燥热,眼眶里满满的都是后来命运所给予的周俊,带给我的惊喜跟感动。
所有的幸福感都在此刻戛然而止该有多好?
当然,前提是回到家里,周俊没有拿出数理化的那三张模拟试卷。
我想那波幸福感会因此停留更长时间。
周俊从他的房间甩出试卷的时候,我正因为这一路上的劳累而在沙发上哀嚎不止。
我脸上的倦容还没褪去,周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丢我进坑里了呢。得哥如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啦。这只是套来用的广告词,想让妈妈不担心,首先得有个妈不是?可我没有呢。呵呵。
他把卷子放在我的手里,表情凝重的跟我说:“苏陌,这是我一个寒假研究出来的考试攻略,接下来的时间,你一定得挖空心思的看。开学之后,你们有一场摸底考,这次考试关乎到接下来的分快慢班的问题。你有信心进快班么?”
妈蛋,这确定是要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儿吗?在周俊说给我听之前,半点风声都不曾有过好吗?我的倦意瞬间消失:“快慢班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
周俊扶额:“这只是小道消息而已。不过我的小道消息,有不准的时候吗,苏陌?”
我万分烦闷的摇摇头。
——从小到大所有的经验告诉我,能从周俊口里说出来的“小道消息”,十之八九都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这,从来不需要被质疑。
我怎么敢违他的意呢?
一个下了这么多年决心才敢把“哥哥”的称呼改成“周俊”,最后喊了才不过一次就又开始哥前哥后的怂包,还指望她去跟她眼里的“神”因为学习这档子事儿做一次斗争吗?
不要白日说梦了。
我虽然垮下了脸,但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拿着手中周俊递给我的所谓的“考试攻略”,摇晃着回了房间。
我刚一坐下,周俊清冽的声音贸然从客厅传来:“本来今天晚上是要有糖醋排骨,红烧排骨,排骨汤的菜色的,不过如果某些人态度这么消极的话,看来不做也罢。”
你知道那种突然之间浑身灌满力气的感觉么?
我把房间的门溜开一个小缝:“哥,我…一定好好拜读你的大作。你一会要给我指点一下迷津。我这就赴战场了,哥。”
我只是爱吃肉而已。这有什么错?
门在我手中不轻不重的关上,暗自下了决心,这场战役坚决不能输掉。
为了肉。我的肉。
瞧啊,周俊把我吃的死死的。他知道我数理化差的要命,他知道我无肉不欢,他知道我的每一个软肋藏在哪个角落。
他清楚我的每一件事。
遇到这个人,我想我是败了。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周俊以各种手段,让我沉迷在“书海里”不能自拔。
以至于最后一天的寒假,杨小天来找我要“参考答案”(往好听了说,是参考,往难听了说,就是把寒假作业拿去抄而已。)的时候,看着我满屋子的书本,整个人都惊呆住了:“陌陌,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痴爱学习?”
我把椅子上乱七八糟的各种考试资料收了收,腾出了装的下杨小天的地儿:“坐吧先,我去拿放寒假作业的书包。”
说着我就到一个柜子前翻腾了起来,杨小天十分惬意的坐在我的转椅上东张西望:“你哥…平时都是这么逼你的吗?”
我回过头,瞥他一眼:“看来上一次,我哥凶狠的样子你是已经不记得了呢。他能把你打成猪头,自然也能想办法对付我。”
杨小天一边嘚瑟一边打着哈哈:“那…那是我看你的面儿,没有下重手而已。”
我从书包里把卷子之类的拿出来递给他,笑道:“我哥以前是跆拳道中心的不败神话,能被他打,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你不用不好意思。”
杨小天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你哥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不像狠角色啊…”
我耸耸肩:“那你是不知道我哥的心里住着怪兽而已。我哥发火生气的时候,它就会出来作祟,”不经意间看到了挂表,我赶紧又道,“好了,你撤吧,等他买菜回来,你们…”
杨小天把头发甩甩,一副大义凌然的架势:“苏陌,你哥那么恐怖,你看,我是冒着多大的危险来看你的。”
我轻咳一声:“是来看我,还是来看寒假作业,你自己个儿清楚的很吧应该?”
杨小天扭捏的站了起来:“说你是苏傻陌你一点儿也不屈。好了,我走了。明天学校见。”
杨小天刚要推门出去,门就哗啦的自己开了。
周俊左手拎着蔬菜,右手拎着鸡鸭,像极了……刚刚逛完菜市场的大妈。
虽然很滑稽,但我总觉得这个样子的周俊最最性感。
当然,把鸡鸭鱼肉做的那么可吃的周俊更性感。
周俊盯着杨小天看了数秒,气氛甚是尴尬。
我站在一旁,刚想找话题打破这样冷的氛围,周俊就开了口:“苏陌,有同学来家里,又是饭点,怎么不留人家吃个饭?”
杨小天不等我答话就抢道:“上次不过吃了你几串烧烤就挂了彩,还敢吃你的饭,那还不是要了人的命?”
周俊跟杨小天擦肩过去,道:“上次,是我不对。是我先动的手,我也该赔礼道歉。抱歉了,是我不好。你留下吃饭好了,自当我感谢你这么久以来对苏陌的照顾,也为我前些日子的无理致歉。”
周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也没有一分的“你情我愿”,像是在例行公事。
但杨小天是多么将面子置之不顾的人啊,他才不管别人是不是真心实意,只见他把才接走的“参考答案”递给我:“苏陌,你哥要留我吃饭呢,不吃多不给他面儿啊。”说着就大摇大摆的坐在沙发上,姿势之随意,若在自家。
我头上三只黑线无声的落下。
回过头,周俊已经进了厨房,我只好也巴巴的跟过去:“哥…杨小天他只是来,来借我的作业参考一下,…你…”
周俊一边穿着围裙一边回道:“来便来了,你磕巴成这样,是想告诉我什么,另外的我不知道的事么?”
我摇摇头。
周俊又指指蔬菜,接着说:“你没事可做的话,把菜洗了去。”
这么些年来,我虽然身为穷苦命,但却享了小姐福,在周俊的“庇护”下,几乎一次厨房都不曾下过。一点大的委屈都不曾受过。
他既来了口,我就万分“乖巧”的把菜洗干净,放在一旁,杵在厨房里,给他时不时的打起了下手。这也是我第一次目睹周俊的“神功盖世”,我暗自的下决心,一定要学来两手。
渐渐地,厨房油热起来,很显然,厨房片瓦之地,能容的下俩人在里面团团转,实属不易,可周俊硬是不开口说,苏陌,你出去等吃好了。
他不说,我也只好陪他受着这油热——也感受了一把,周俊……我哥,他平时的不易。
一桌子饭菜华丽丽的出炉的时候,杨小天正玩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看来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他家的后花园了。
他很自觉的在闻到饭香之后,一溜小跑过来,对周俊的手艺开始赞不绝口,他们之间的那点小恩小怨怕是早就抛到了脑后——看到了么?吃货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周俊从冰箱里拿过来了一打啤酒,跟两三瓶红酒。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对喝成了神经病。
开始的时候还有所顾忌,后来就完全是敞开了喝。
周俊说,你对苏陌这么好,我谢谢你,走一个。
杨小天说,你带来了陌陌,我也谢谢你,走一个。
周俊说,你肯做她的朋友,谢谢你,走一个。
杨小天说,你让陌陌一直这么好,我谢谢你,走一个。
……
我坐在一旁,任由无数只乌鸦从脑门前飞过。
合着这么喝都是为了我?
我虽身在饭桌上,却像极了透明人,某两个人,将无视我这件事做到了极致——没有人听我的劝,我说的话就像是画外音,有些人,听不到。
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们现在此时此刻嘴巴里的苏陌,其实就是我本人。
正常人变成耍酒疯的疯子,诺,我目睹了全过程。
不多会儿,两人开始称兄道弟,大有冰释前嫌的意思。我也放了心——等会儿起码不会有人头变猪头的戏码。
我刚放了心,周俊突然拍案而起:“对了……你…你,你刚刚叫苏陌什么?你叫她陌陌,你竟然叫她陌陌?我们从穿开裆裤一起长大,我都没那么肉麻!你竟然敢叫她陌陌?”
我的汗意一阵阵袭来,谁六岁还穿开裆裤了?
周俊失心疯的样子,让人实在不敢恭维,拜托,平时的高冷哪里去了?
杨小天坐在那里,看着周俊笑:“你自己不肯叫,别人也不能叫吗?陌陌,陌陌,陌陌,陌陌,怎么了,我叫了,怎么了?”
周俊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不准……不…不准你叫!”
……
就这样,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诋毁,互相嘲笑。整整一个小时。
我整整让耳朵生了一个小时的茧。
后来两个把彼此喝趴下的酒鬼,倒在饭桌上,呼呼大睡。
真是心伤。
我拿了两个毛毯,各自披在他们身上。
无意间发现,此时大远看去,这情景甚是美好。
如果不是酒气阵阵飘来,给人的错觉就是,两个绝世佳人,熟睡在餐桌之上,两颊绯红,头发凌乱……
平时小说看多了,真是不敢想。
我收拾了桌子上的残局,整个屋子里只剩下酣睡的呼吸声。可尽管已经下午三点十五分了,我还是没有忍心把他们从美梦中唤醒。
看着周俊熟睡的侧颜,总感觉心里一颤又一颤,这大概就是多年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所谓的“心动”吧。
只是突然……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印记。
所有的美好。
至此,真的什么都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