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词就那么走了,那张床从此就空了出来,再无人问津。留我一人的时候,我会望着窗外出神,一出就是一个下午,然后便又是另一场昏睡。
,我一边“富的流油”一边憔悴不已,吴昊看在眼里,也是没了它法。
跟刚来那会儿的愁眉苦脸不一样,吴昊现在学会强颜欢笑了,他在我的跟前,嘴角一直咧开,没有松懈的时刻,我看着他的白大褂一天一天暗黑下去,我就能猜到,他在医院的实验室熬了多久,他都快,成了我的专人医生了。
尽管他们治疗的尽心尽力,但也挡不住病魔的来势汹汹。医院里凝结在我身边的气氛,越来越肃穆,治疗小组的专家日日来查房,血压,摄入的营养,每天昏睡的时间,他们的笔记仍然做的一丝不苟。
希望,还是有的吧。我总这么安慰自己。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已经到了腊月,马上,就是新年了。
新年啊,马上就要,新年新气象了呢。
我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思虑着会有什么好气象,也顺便“欣赏”着自己已经浮肿了的身躯——没错,那个人,窗户的玻璃上倒影出来的“肥姐”是我,没错。
除了病服,我已经没了合适的暖衣,又一轮的绝望,平地而起。
小宋词执意留下来的红色小公仔在玻璃的倒影里尤为显眼,我猛然想起了他轻微的心脏病。
是啊,我大概,是时日无多了,但,这颗心脏倒是还可以放在谁哪里跳动。
想到此,我便披了外套,匆匆的去往除了查房,吴昊就终日待着的实验室。
有话想说给他,怕会,来不及。
我想,如果我没有发呆,没有想到小宋词,那么,后来这一席话跟这一段“缘由”我大约至死都不会知道了。
走廊尽头的实验室里,我从门缝里看到的一幕是这样的。
王医生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吴昊脖子青筋暴起,双手握拳砸在桌子上,像是发了很大的火。
好长时间,我才听到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师哥…停手吧,陌陌,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磨了…”
“吴昊,你胡说什么,我们是在治病救人,怎么就折磨了?”王医生的声线缓和而温柔。
“你治不好的!你从头到尾都知道的!你只是在跟那群外国佬较劲而已!你只是…把她…当试验品而已…”
吴昊的声音几乎撕裂般的入了我的耳,我也,冷静的呆愣了过去。
“别忘了,这里面也有你一份的,吴昊,起初,是你愿意帮我的,是你自愿呢,”王医生淡定的几乎不像是在聊一个人的生死。良久,吴昊背过身,声音说不出的单薄,“是我错了,师哥,是我急功近利了,那会儿刚毕业,总想着一鸣惊人,总要美名远扬,现在想想也是可笑,我错了,我承认!那么,现在,可以停手了吗?这些疗程现在看来明显是走错了路,师哥,我们停手吧……”
“吴昊,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当年我找上你也是因为你各方面都很出众,你的那些药方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给了苏陌希望,也延续了她的生命——你知道的,两年前,她就已经病入膏肓了。是你,是你的药救了她。”
王医生嘴角始终都挂着一抹笑,如同天使,也像极了剥夺性命的恶魔。
吴昊往后退了两步,抱头蹲下,“师哥,如果我们现在停止治疗,她还能拖个一年半载,会昏睡,也会苏醒,我还能带着她……游一遭这世界,如果按这个疗程下去,不出两个月,功成,她活,反之,下个疗程就有可能丧命…我们,我们适可而止吧…”
王医生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吴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你就要这么放弃了吗?那个让你美名远扬的医学大奖就在眼前了,只要我们成功了,啊?你的前女友会哭死在你面前的——当年的穷小子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你一直以来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那个瞬间吗?现在,你是在跟我讲放弃吗?”
“不了……师哥,不了,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忘记了…”吴昊的音色里满满的都是嘶吼过后的嘶哑。
“你不就是喜欢上苏陌那个丫头了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吴昊,你该明白的,在中国,我们手里的资源是最棒的,她若活下来,必得经过残酷的考验,能救她的只有我,只有我们!否则,就只是死路一条!怎么,你现在,是不忍心了吗?如果,没了生还的希望,她多活几个月还有什么意义?早晚都是死,为什么不赌一把?”王医生悠悠的,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传达着,不久的将来我就会死掉的语意。
“师哥你说话一向这么富丽堂皇,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们的赌注太大,胜率太小…我…”
“你是不想赌了吗?吴昊,如果你有这个想法,那么请你离开这里,苏陌她原本就是我的病人,跟你,没有半分关系,如果你想离开,今天晚上就可以拿着铺盖卷走人了。”
王医生起身,往门的方向走来,我慌张的闪进了楼梯间。但也瞥见了他,那一脸的温暖慈祥。此时此刻,
这个夜晚冰冷而恐怖,而我,一边手心冒汗,一边竖着耳朵窃听到了一个关于小白鼠的故事。
事实上,是我一直自作主张,自作多情的认为,上帝给了我这样一个身子,却让我遇上了全世界最好的人们,可是到头来,我只是,一只小白鼠。
这个故事,真是荒谬而艰辛。
我终究逃不脱的命运就是,死亡。
我本不怕的,只是亲耳听到死期又作另一番光景,这世上最深得绝望就是无能为力,是的,面对死亡,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