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半夏算是看出来了,卿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享乐主义者。不提他自己那间豪华的快要闪瞎她眼睛的房间,即便是随后被安排来暂住的客房,都让人很不踏实。
在床榻边铺好了地铺之后,姚半夏也没闲着,哼哧哼哧的将五步之内所有看起来很贵的瓷器、玉器、盆景以及一切易碎的东西统统都搬到角落里。她睡觉虽然不至于梦游打太极之类的不安分,但是一想到有可能会在睡觉的时候,跟这些东西亲密接触,她就决定不省这份力。折腾了大半夜,她只想安安乐乐,轻轻松松,毫无负担的睡一觉。
沐豫章就这么悠闲的侧躺在床上,撑着一只手看她折腾。“其实你也不必这么辛苦,这些东西虽然很贵,不过即便你全砸了,为夫也赔得起。”
“我乐意!”姚半夏可不想随随便便就欠了他的。越是相处,她就越发觉得得跟这个人计较的清楚一些,免得将来他秋后算账。“你也不怕那个卿泽漫天要价,又或者不要钱,却要拿我抵债。”
不过……为夫?她不自觉的朝四周看来又看去,很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听墙角,他才要在这时候还演戏演的这么投入。
“夏夏可是王妃,千金也难买。”
“嗯!”这句话很中听,不过更重要的是……“差点忘了你是个王爷,关键时刻可以乱用职权,压死他!”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理论,在西沐国只是个传说。这里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封建社会,王权至上,虽不至于刑不上大夫,可皇亲国戚总会有着这样那样的特权,即便他没什么实权。
“卿泽那家伙还是比较爱钱,”沐豫章看着姚半夏磨着牙说出这种话,笑意更深。
“其实夏夏,你有没有想过睡这里?”沐豫章朝里面挪动了一下,露出靠外边的一块地方,手轻轻拍了拍还残留着自己痕迹的床铺,“很暖和的,我刚刚很认真在为夏夏暖床。”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第三次如果再这么睡上一晚,那就真是她的问题了。虽然这家伙疑似断袖,可是总归是个公的,不得不防。此时此刻,他热情中含着魅惑,奔放中又有一丝腼腆,深深的刺激着她的小心肝,搞不好擦枪走火,主动犯错的可是她。
姚半夏吞吞口水,一屁股坐在铺好的地铺上装舒坦,扯理由,“我火气比较重就爱凉的,而且床铺太软,我睡了会腰疼。您慢慢睡。”
“夏夏这么见外,我会很伤心的。”沐豫章笑的就像一只猫咪般讨喜,长眼睛都看得出,这张脸里根本没有什么伤心的元素。
“你也没把我当自己人吧。”姚半夏可不是三岁小孩子,人家说什么她都信。特别是,这只披着人皮,一肚子不知什么水的狐狸。“你明明就有后招,却故意不说,害我这一晚上担惊受怕,精神紧张!你知不知道,这会引起身体机能下降,神经功能紊乱,内分泌失调,严重的会生病,减寿,降低生活质量!”
“那么作为补偿,到了帝都,我请你去最贵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沐豫章大概听不懂中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听姚半夏说话,抓住关键词和核心含义就足够了。
“就一顿,怎么修复好我死掉的脑细胞!”姚半夏挠着下巴,表示她的不满。“至少得两……不,三顿!”
姚半夏先是伸出两根手指,比了“V”,随后觉得太亏,又弱弱的伸出第三根。好吧,她承认,她是个吃货,这是从上辈子一直跟着她到现在,斩不断也砍不掉的劣根性。
“嗯!而且是最贵,最豪华,也最好吃的珍味!”沐豫章爽快的点点头,松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望着头顶的帐幔,视线随着刺绣在上面流云的图案走向缓缓移动。他居然也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大概是心情还不错的缘故。
“为什么?”姚半夏也躺下来,用后背对着他,弱弱的问。
“什么为什么?”沐豫章的声音淡淡的。
“别装傻!”姚半夏撅嘴,出气似的狠狠揪着被子。“说实话!”
“可是夏夏生气怎么办?”
“总比当傻子好。”
“我必须考量身边的每一个,是否值得我信任。”沐豫章的声音就这么毫无掩饰的传入姚半夏的耳中,这次很认真。
“结果呢?”姚半夏硬邦邦的问。
“夏夏是值得信任的人。”沐豫章继续道,“或许危难之时,还可以性命相托。”
“内容上倒是挺好听,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姚半夏干脆拉起被子,把整颗脑袋都包裹起来。
今晚的一切都只是试探吗?试探她会不会对他不利,会不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将他弃之不顾?早先会产生那些胡思乱想的自己,让姚半夏觉得懊悔,羞愧。就算卿泽那样的人并不是她所喜,却至少比沐豫章要好得多,至少他即便带着刺却也毫不隐藏。
闷在被窝里,她酝酿了许久道,“我跟你是签了协议的,既然白纸黑字,你就不必担心我会违约,用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当饵来考验我。就凭我是姚半夏,药师谷主的女儿,下次你遇险,我拼死都会保住你!”
行走江湖这三年,虽然惹是生非无数,却几乎都是小事,而且她都是以个人的名义,只有做好事的时候才会潇洒的留个名。出身于药师谷是她的骄傲,为了她身后的老头和一帮子师兄师弟,她也得争口气。
话说出口,姚半夏就后悔了。自己何时有这么伟大的情*,居然能够舍己救人,不顾自己的安危,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个祸水。她怎么说也是代表药师谷跟在沐豫章的身边,怎么着也不能给这个金字招牌抹黑。
缩在被窝里,她狠狠照着自己那张招惹是非的嘴巴捏下去,这大概是她唯一可以发泄不满的方式了吧。换了以前,谁敢招惹她,她哪里还用瞻前顾后,立马就挥起拳头,给对方一顿胖揍了。
曾几何时,当她还拥有着美好的少女情怀,勾勒着自己未来夫婿模样的时候,英明神武,强壮耐打可是必备的条件。可是现实如此残酷,她千挑万选,阅美男无数,到头来却跟这个碰一下都好像会碎的王爷做了有名无实的夫妻。
“我相信你。”沐豫章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入耳中
“谁稀罕。”姚半夏别扭道。“我要睡觉了,晚安。”
在这小小房间中的低语,甚至出不了这间寝室,外人即使听到只字片语,约莫也只是以为这是夫妻间枕边的私密细语而已。随着姚半夏单方面的终止,这场对话无法再进行下去。虽说是要入睡,可两人却都没有睡着,只是静静躺着。
姚半夏或许看懂了很多事,可是大被蒙头的她却没有听到,躺在床上那人低低的一声叹息。
窗外夜色如墨,幽深不知所止,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很快便沉入这无边的夜色中。樊阳的夜脱去了白日的喧嚣繁华,安静的有几分森然,谁又知道这沉沉的夜里,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暗自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