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船上房间里，长着羊胡子的老大夫握着匕首，躬身站在床边，哆哆嗦嗦道。
匕首的寒光刺痛了沐豫章的眼，他偏过头，对大夫怒喝，“还不动手！”
躺在床上的，是受伤的姚半夏，双目紧闭，受伤的手臂已经整条都化为青紫之色，显然暗器上淬的毒要比想象中猛烈许多。
“可是……”大夫还是不敢，要是一个不小心，他要背的罪可不小。
“哎呀，不管是谁，痛痛快快给我一刀吧。”姚半夏还是闭着眼睛，有些无力。内力凝滞血气，虽然可以减缓毒气的运行，但是也会影响身体，拖的太久，之后需要的恢复时间就越长。
“我来！”沐豫章一把推开那个战战兢兢，半天不动手的老头，夺过匕首。“要怎么做？”
“先用盐水洗洗伤口，然后在中针的地方划开十字，”姚半夏闭上眼睛，“伤口已经扎好了，伤口划开，我就催动内力，逼出毒血，等流出来的血变红，就帮我止血敷药即可。”
“毒血吸出来会不会更快。”
“快你个头啊！”姚半夏被拖急了，也不管是谁，就冲着沐豫章大喊大叫，“万一吸毒的人嘴里有伤口，也会中毒的！姑奶奶还得拖着伤，浪费药去多救一个人！”受伤了半天，也不用他们出大夫和药物，办法她都想好了，只要那把刀划个口子给她放血而已，手起刀落的事儿居然还磨磨蹭蹭到现在。换了她，十个人都治好了。
“你忍着。”沐豫章轻叹了一声，坐在床边。姚半夏只觉的臂上一痛，明明感觉上应该划了两道，可是真正切实的痛感似乎只有一下而已。
扭头看着手臂上长度深度几乎一致的十字形伤口，黑血毫无阻碍的流出，她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用匕首的手势怎么如此熟练？
不过没来得及问，手臂的疼痛就开始一波波，清晰的刺激着她的感官。“哎哟……痛啊……痛死啦……”又是捶床，又是踢被子，又是哼哼唧唧，血一边往外流，她除了右臂之外的部位不停在闹腾。
沐豫章握着她冰凉的右手，任由她闹腾，只是盯着她的伤口，温柔的安慰，“忍耐一下，一会儿就会好的……再一会儿就好……”
“这次你可是一下就欠了我两条命呢！”姚半夏委屈的憋着嘴，双目含着泪光道。
“对，今天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忘记你今天对我的救命之恩。”沐豫章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她忽然这样安静下来对身体好，也就这么顺着她说下去。
“协议里虽然没有工伤补偿，可是汤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一张小嘴滔滔不绝，似乎跟刚才虚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听到这里，再不明白他就是傻瓜了。“放心，吃的喝的，花的用的，不会少了你的。”
“我要吃好吃的！”姚半夏一听，精神又振奋了几分。
“没问题。都城所有酒楼随你吃。”
“我要每月都有零用钱！”
“我让人拿着钱袋，跟着你去逛街。”
“我不想整天陪你去应酬。”
“以后能推的应酬我都推掉。”
“给我介绍几个美公子！”沐豫章答应了的那么顺利，姚半夏的胆儿也肥了。
“……”这次沐豫章没说话，抬手将止血的药草拍在她伤口上。
“嗷呜——”整条船都听见了姚半夏的哀嚎。
月正当空，河上一片漆黑，只有几条渔船上微弱的灯火闪烁，就连那轮明月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像个烙糊的烧饼。没什么看头啊……
“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她回头哀怨的看了看桌上同样没什么看头的饭菜，“呸”了一口，翘着腿趴在椅子上。气不过了，她狠狠在脸上抽了一下，对自己抱怨，“臭嘴，难道被毒傻了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忘了。自作自受！”
又闷又恼，手狠狠一拳捶在墙上，却牵动了伤口，“唔——”姚半夏抱着手臂，在房内跳来跳去。回头又看见桌上的清粥小菜，再次一声叹息。可以穿回今天早晨吗？她会在出事之前，告诉刚起床梳洗的自己，不要救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我要吃肉！肉！肉！肉！”她撞开窗户，朝着平静的河面发泄似的大吼。
“你这么吼，是指望着吓死两只无辜路过的小鸟，拔了毛当晚餐吗？”沐豫章的声音在背后悠然响起。
姚半夏转身，看见他一副酒足饭饱的餍足样，更加焦躁，“我现在只想啃你的肉啊！”说着，她就扑过去，一副要咬人的狠样，可走近了却忽然停下来，伸长了脖子，像只小狗一样用鼻子闻来闻去。“你刚刚跳到炉子上自己烤自己了吗？怎么味道……这么香？哇……原来细皮嫩肉的王爷，烤熟了跟烧鸡差不多味儿……”一边念叨着，姚半夏一边舔着嘴巴，越贴越近。
沐豫章一巴掌轻轻推开那只小馋猫，拉了旁边的椅子过来，拍了拍示意她坐下，“我是不会自烤的，不过会给某个吃货，准备一个烤鸡腿下饭。”手往袖子里一探，很快便拿出一个油纸包。
“就只有这个？”姚半夏将纸包抓在手里，又不屈不挠的在沐豫章身上闻。“鸡腿得有一对嘛！你哪儿找的这只独脚鸡！”
沐豫章干脆摊开手，站起来随便她闻，“大夫说你最近要忌荤腥油腻，伤才会好得快。有根鸡腿吃，就别这么不知足。”
“他奶奶的鸡大腿，刚才就连下刀都不敢的庸医啊！你居然还听他的医嘱！”姚半夏真不知道这个随船的大夫哪来的，恨不得马上恢复力气，冲到他房间，把庸医扔下运河。“听我的不是更好！他哪是救我，分明就嫉妒我比他厉害，想折腾我！”
呵呵，不过还好，就算碰上庸医，也有王爷罩着她，虽然只有一条腿，不过也总好过吃这些清粥小菜。看在这鸡腿的份上，她决定不计较他暗地跟大夫串通，让她茹素这一摊了。中毒受伤的确应该吃些清淡的才好，不过她是特例嘛。
“行了，吃吧！这么大只鸡腿都塞不住你的嘴。”沐豫章盛了碗粥放到她面前。
“多谢王爷赏赐！”姚半夏欢天喜地，左手拿鸡腿，右手刚抬起来，又放了下去，抿嘴往旁边看。
“疼就别死撑了。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呼天抢地，叫的十里之外都听得到。”沐豫章干脆捧起粥碗，小心的舀了一汤匙，吹凉了些，送到姚半夏的嘴边。“吃吧。”
“我自己会吃！”忽然对她这么好啊，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姚半夏有些不自在，送到嘴边也有点不敢张口。
“你肯定先吃完鸡腿！然后又会说嘴里没味道，不肯喝粥。”沐豫章早就把她看透了，“送你鸡腿是让你多吃点饭，你的行为叫喧宾夺主。”
“我难道是什么挑食的小孩子吗！”姚半夏觉得，沐豫章现在完全像是追着两三岁的小孩子，一口口含辛茹苦喂饭的家长……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就是那个小孩。
“姚神医不是常说，药补不如食补，多吃东西才能身体健康，百病全消吗？”沐豫章很无辜的看着她，用她曾经说过的话来压人，还将汤匙移近了些。
又来了，知道说不过他，姚半夏干脆不浪费口水，大大的张开嘴，“啊——”
看着姚半夏吃掉粥，沐豫章点点头，“乖。准你吃一口鸡腿。”
“遵命！”用拿鸡腿的手举起行了个礼，她再次张大嘴巴，在鸡腿上咬了一口，一下子就撕掉了大大一块肉。
“一个女孩子，吃相怎么就这么难看。”沐豫章摇头。
姚半夏从小到大因为这桩不知被说了多少次，早就已经磨练出足够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嘴角还带着油渍，她反而露出了个标准的露齿笑，“你可以选择不看啊。”
“那你要不要干脆不吃了。”沐豫章也不是省油的灯，看样子就要将东西端走。
姚半夏眼明手快，抓住他的手，又拉了回来，赔笑脸道，“我吃！我吃！啊——”她张大嘴巴，朝着里面指了指。
“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最听话。”沐豫章脸上无奈，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孤独久了，偶尔有人如此陪在身边解解闷，没有负担与怀疑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