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了那个吹哨子人的手,跑进了斑马线。
我感觉到那些充满愤怒、嘲讽的笑容如同空气般在身旁游动,可我看不见他们上扬的嘴角,我只是知道,我对不起你,而你正在那里等着我。
一道强烈的灯光突然刺进了我眼球,我像被迷惑的人儿突然清醒过来。
我看着那部黑色的轿车如同张开了翅膀般迅猛地向我攻击。
我顿时呆了,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了原地,眼球里充满惊恐地看着驾驶位上的司机,心脏骤然紧缩,带着强烈钻心的疼痛。身体僵硬不知所措,脚底扎了根似的让我不得动弹。
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东西也想不到,就像是那刺眼的光芒杀害脑中一切可存在的思想细胞。
所有的东西都似乎被加快了速度,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
霎那间,手臂上有了柔软的感觉,身体被人紧紧箍住,脚被拔起,耳边的还有不太平稳的气息声。
惯性式地在地上连滚了几下后,腰间上的紧迫感松下,我从他的胸怀中脱落出来,立即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当我躺在马路上看到那暗沉的云朵时,我知道自己没死。上天怜悯我,让我继续活着。
可在我为自己愉悦时,空气中传来一阵一阵令人发颤的血腥味。
我惊恐地望向身边。
那一刻,泪水瞬间夺框而出,像奔流的海水般汹涌、澎湃。
惨白的灯光照亮身边男生青中带白的半边脸蛋,乌黑的秀发下溢出粘稠绵延的暗红色血流,它们缓慢缓慢地朝我走来。
双眼无声地看着他没有被照亮的那半边脸蛋,无穷无尽的液体荡漾在瞳孔里,它们悲凉地蜿蜒流过太阳穴,一浪紧接一浪地淹没在黑暗的发丝里。
“…………。”张开了嘴却痛苦地发现,喉咙犹如被上千亿只蚂蚁被虐地撕扯着,任何声音都遏制在骇人的血泊里了。
“如果……能为你死,是我这辈子……的荣幸,韵妮。”陶晨没有睁开眼,嘴唇苍白惊骇,话语说甚是艰难。
泪水似乎没有休止,没有终止的理由。声音努力由喉咙发出,嘶哑着说:“不会的,你不会死的。陶晨,你不要这样,不要就这样离开了。”
“远离……梁彦男。请原谅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个秘密,那是因为我也被威胁,为了我的家人,我是必须隐瞒下去。”
我不敢动,也不敢碰他,双手惊慌失措地不知该怎么去安抚他,只能无助地跪坐在他的身旁。“陶晨不要说了,我们等医生,等医生来。”我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韵妮,不要……再瞒着自己的心过日子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那泪水依然在流个不停。
“妲婠退学是……梁彦男*的,你妈妈的死,顾安曈的出现都是梁彦男……的奶奶一手策划的。”
我的心猛然加快了跳动的步伐,使本来紧缩的心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我想制止陶晨的话,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梁彦男要这样做?
陶晨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你妈妈……是介入梁彦男家庭的第三者,所以,梁彦男的奶奶,策划了一系列谋略,让那个最爱你的……假货奶奶,制造离世假象,让你感受最亲的人,离开时的……痛苦感受。让梁彦男……假装与你偶遇。让顾安曈……插足。让你妈妈……死于非命。我们都要……配合着他们演戏,使你痛苦,那就是,我们的目的。”
我像梦呓般重复着说出重点:“我的,奶奶,是假的。妈妈的死,是被他害的。梁彦男是刻意,接近我。顾安曈的出现,是被,有意安排。你们都要我,痛苦。”
我的视线忽然没有了焦点,就像身边的陶晨,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都模糊得犹如满是雪花的电视,看不到完好的一处。
心脏越来越剧痛,我紧抿着双唇,努力支撑着听完陶晨的话。
陶晨的气息很弱,话语说得更为小声:“请,原谅,我这么久,才告诉你。因为我的家人,我不得不捂住良心。韵妮,我只想,默默守护在你身边,我……。”后面的话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张嘴在倔强地开开闭闭着之后,终于不再动了。
“陶晨……。”忍着心中的阵阵剧痛,歇斯底里地呼出一声悲怆痛心的喊叫,那泪水连着嚎啕的哭声震碎了深沉的天空。
救护车顶上闪烁着寂寥无助的灯,医生和护士镇定地从后车厢拿出担架床,轮子飞速地滚动在没有表情的斑马线上,以熟练的技术将伤者抬上担架,麻利迅速地推进车厢里。
看热闹的人群将出事点围得水泄不通,交警依旧吹着哨子驱赶人流,车子停停走走地驶向医院。
警车停靠一旁,肇事司机额上布满汗珠,慌乱紧张地向警察解释自己并没有超红灯超速等。
出事地点的交通瘫痪了,仅留了一条机车道放行,雪糕筒斜斜歪歪地摆了一地。
天空黑得就像一个看不见底的巨大窟窿,它张大了黑暗的嘴巴,将一切都吞噬了。
树枝低下了头,树叶随风晃着脑袋,似乎在沉寂地为我们葬送青春里那些不安的景象。
我勉强地将身体支撑地站起来,在不到两秒里,膝盖突然一软,意识立即昏了过去。
*********************昏迷几天醒来后,我的身边只有亲人,表哥表姐和姨妈姨丈。
没有笔乐、没有方晴茵,没有苏染,没有一个是我生活中所认识的朋友。只有亲人。
他们静静地陪伴我,在我沉睡中轻声抽泣,在我清醒时大声欢笑,照顾无微不至嘘寒问暖。
他们告诉我:你遗传了你妈妈的心脏病,以后要好好的爱惜自己身体,不要太过于情绪化。
我只是在沉默中点点头,脸上没有悲或痛。
出院后,他们接我回了他们的家,但我悄悄地在放学回家时偷回了自家。
打开家门,我闻到因为长久没有通风而得到的闷燥气味。呼吸得不到足够的氧气,心脏加快跳动节奏。我连忙打开窗,呼吸窗外的清爽空气。
小金和小鱼经过几天的时间煎熬,依然在浑浊的水中摆着自由的尾巴在游动,小白身下的土壤干燥皲裂,但枝干依然茁壮,黑白的相片原位摆放,只是在表面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细碎的灰尘。
“妈,我也有心脏病了。”对着照片,扬起久违的嘴角,泪水无声蜿蜒地流过脸颊。“不过很开心,这证明我们是母女。”声音里夹杂着湿润,潮气。
时间在家中漂浮着的灰尘里游过,姨妈再次尊重我的选择让我独自留在家中,我在心里第一次向她说声沉默的抱歉。
在学校我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一个人走的时间越来越多,脑袋停滞的思想加长。面无表情,目中无人成了别人心中形象。
一句话说明:我孤僻了。
见到梁彦男我不再躲,而是选择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地面对。我不能把他怎样,甚至手无寸铁地与他搏斗,我不能怎样。
慢慢地慢慢,我不再返校了,一个人在床上由太阳出来再躺到第二次东升,睡到头痛头晕,再昏沉沉地喂饱自己,喂饱家中的生命。
长日很长,电视里的无聊节目看得让人更加索然无味。
突然心血来潮,打了盆水,把柜子上积累下来的灰尘一次性全部抹掉,擦地板,擦窗户,就像是年廿十八那天跟着妈妈的尾巴在洗邋遢一样,泪水还是会落,落得比以前想念妈妈时更加多。
在擦床底下的地板时,那黑暗的旮旯里,有两瓶东西安安静静地站立着。一下子思绪来了很多。这瓶东西藏在床底已经很久很久了,自从那次。
使劲地摇了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大力地呼出。我不想再提了。
翻出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将两瓶桂花味的洗衣液和柔顺剂全部倒进滚筒里,然后盖上机盖,放水,启动洗衣机。
第二天,学校中考了。
我躺在床上似乎听到来自考场里的铃声,眼皮猝然睁开了。那时候是早上的六点半。以前的起床时间。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学校了。
不管怎么样,那个早上里我始终还是没有再次昏睡过去。我,又失眠了。
走到阳台,把昨天晒的衣服全部收回,柔软的衣料轻轻滑过脸颊,就像某广告词说的:“就像妈妈的怀抱一样柔软。”衣服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桂花味。
拖着犹如散架般的身体走进冲凉房,浴缸里放好了水,将乱蓬蓬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身体泡进了浴缸里。控制呼吸,把脸蛋也慢慢沉入水中。
暖暖的水,顺着耳廓灌进深远的耳膜里,听不见声音。水漫过双颊,浸湿了嘴巴,渐渐淹没了秀丽的鼻子。我在水中顽强地睁开双眸,水毫不留情地突袭眼球,使眼睛像充满了水般胀痛。
浴缸里的水晃动着。耳朵里似乎又是另一个水世界,跟着浴缸里这个大海的晃动而做小的波动。
水中的我,只看见寂寥的白光,所有的事物都被模糊了。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我穿上充满桂花味的衣服,带上妈妈的照片,在早上的九点三十分走出家门。
灼眼的阳光似乎过度热情地将我拥抱。来到某高塔时已经是十点了。冰凉的空调又将我紧紧包裹起来。
我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后,等待下一位是我的游戏。
我思忖了很久,也找不到可以在刺激中瞬间死去的感觉。割脉那种儿科泛滥的伎俩让我退让三尺,我很懦弱,没有勇气拿起刀子去做那样的事。喝农药,我害怕闻到那浓烈让人反胃的味道,所以根本无法拿起那个药罐子咕咚地喝下去。我实在想不到自杀的方法了,唯有这个了,笨猪跳。
在几天前,我家门底下塞进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韵妮,很抱歉。假装接近你是我的错,让妲婠这样欺凌你是我不对,但韵妮,喜欢你是出自我真心的。原谅我吧。你妈妈,我只能说声抱歉。是我奶奶搞错对象,将第三者的女儿误认为是你,让你受了这么多不该有的苦。”
我只是看了几眼就把它给烧了。
谢谢你们,这样子闯进我的生活。谢谢你们就这样子欺骗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可以残忍到去害死我妈妈。
工作人员为我绑好了多此一举的安全带。然后我自己一个人走到跳板的尽头,带着微笑。
谢谢你苍天,让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现在是多少点,但似乎听到解放性的中考铃声。
腾空半个脚掌,重心向前,高楼上的风很是清爽,阳光变得柔软,衣服散出来的味道萦绕在旁。
“祝韵妮!”一声歇斯底里充满哭腔地喊叫。
在那一刻,我刚好闭上眼睛,任凭身体从408米的高空直线坠下。
来不及回头看背后那撕破喉咙的绝望喊叫者是谁。只是那声音,我听得出来。那人,拥有让人神魂颠倒的笑容。
*********************初三,恋爱萌芽到盛放。
冬日阳台上,桂花娇柔纯洁,细小花瓣散出淡淡馨香。
鱼缸里波纹细碎,两条小鱼愉悦游动,每过7秒记忆重新上锁。花粉萦绕,层层暖潮钻进鱼侣心间。
人若所述,又复,何求?当事与愿违,痛不堪首往事时,只能默默羡慕小鱼们不发达的脑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