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
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当我们无能为力，对这个世界或者对人，对物彻底绝望的时候，回旋在心里面的就只剩这几个字。
我们质问着世界，却在全盘否定自己。
顾可在沈则怀里拼命挣扎，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理智以及所有座位侦探所的工作人员，更甚者座位沈则的恋慕者——
此时此刻，全部的人类伪装，她都不需要了！
顾可泪眼婆娑，双目猩红，似如嗜血地魔鬼，在奋不顾身地侵入人间。
她没办法，也不敢去杀人，也真的没办法为王大爷去讨回公道？
顾可唯一的办法，现在脑海里能够想到的就只剩这一条——
惩戒这条泰迪，像被打死的小花一样。
沈则垂头看着疯狂了一样的顾可，内心苍凉，像被什么彻底碾碎。
这个时候，他只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其他的他无能为力，看到顾可眼泪的里，他的心都化了。
玻璃窗外，天色彻底变黑，原本清亮的天空仿佛被人刻意蒙上了黑布，似如故作隐藏什么。
朱笑笑从来没有见过顾可这一面，她们一开始相处到现在都比较和谐，她对顾可的定义为简单、大方、直接的女孩子。
陈羽鸣不敢前去阻拦顾可，他靠墙站着，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顾可的侧面，橙黄色灯光下，她的脸笼在柔和的光线里。
朱笑笑怔了片刻，紧忙跑上前去，弯腰抱起那只小泰迪，连忙送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纪明月坐在凳子里，头埋在双臂之间，身体一颠一颠地颤抖，仿佛一只辛苦劳作，忍气吞声的老黄牛。
朱笑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明月，你还好吗？”
纪明月没说话，只有抽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们一起在宠物侦探所工作这么多年，面对各种各样的遗失动物，有找回来的，有没能找回来的，有活着回来的，有死了以后被发现的······
纪明月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眼泪可能都是悲悯吧！
他们逐渐在脆弱的动物世界里，变得坚强，坚固，坚硬如铜墙铁壁。
可是想一想，这些过往岁月里，他们不是没有哭过，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独自一个人，闭上眼流泪。
“笑笑，王大爷走了！”
好久好久以后，纪明月从双臂之间抬起头，目空一物，盯望着什么，但是细看去目光并没有着落。
先前朱笑笑闯进来疯狂的举动，再然后沈则的拉扯，朱笑笑都以为是几个人闹了矛盾。
朱笑笑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眨眼之间堵在了她的嗓子里，她压抑了片刻，才问纪明月，“所以你是不是怨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去守着王大爷？”
纪明月坐在黑暗里，不知道说什么，那些他最怪怨的不就是如此吗。
“王大爷今年已经76岁了，有儿有女，一年也见不上几面，只有小花在。”
朱笑笑抬起头，不让眼睛里的温热掉出来，“真正让王大爷失望的是人生，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我们去王大爷家，那时候小花也在，你，我沈则，顾可，我们给王大爷过生日。”
纪明月点点头，回忆往事真的就像故地重游，那些细枝末节里藏着各种喜怒哀乐。
“王大爷那天找过我和沈则，你们当时都在厨房，在卧室里他跟我们说，他感觉他自己活不长了。”
当时候我们都说王大爷胡思乱想，可是只有沈则注意到王大爷的认真。
那天晚上我们回去的路上，沈则说，“到底有多失望，一个人才会主动选择死亡呢？”
顾可说，“那些想要抓住的，没有抓住，那些想要守护的，没有守护住的时候。”
很无意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在朱笑笑嘴里说出来。
纪明月的悲伤依然没有减轻，只是他先前把怨念全部洒在自己身上的指责，一点点撤销。
大厅里，顾可埋在沈则怀抱里，一直哭，仿佛这些年来，所有的眼泪都要流尽。
沈则其实有足够的多的话语来开解顾可，让她不要哭，不要去想那么多。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允许顾可在他的怀里哭，允许她一时兴起，允许她把所有情绪燃烧到最高潮。
现在，她所经历的所有情绪都无比重要。
哪怕是自我否定，也是很重要的！
沈则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我们每个人其实并非按照自己理想的心态去过好每一天，多数意外猝不及防，多数悲伤接踵而至，可是每一种遭遇，都是人生。
他想顾可在悲伤里找到些什么，因为在她以后的人生里，她还需要面对更多的重大事件。
那天一整个侦探所的成员，都没有像预期那样按时按点的下班。
顾可守住眼泪以后，一个人坐回工位，独自忙碌，等王大爷哪天出殡，她一定要亲自去。
其实她早已经想到了，在前不久他们侦探所买了蛋糕去给王大爷过生日那天，王大爷坐在卧室里，点了一根烟，说给沈则和朱笑笑的话。
他没有抓住亲情，也没有守住小花，如此，他才彻底对整个的人生失望。
纪明月低头整理汇总几个月以来所有的案件，然后他想，他想要找沈则请一段时间的假期，想要回到远在贵州的农村老家，陪爷爷几个周的时间。
朱笑笑在很晚的时候，推开侦探所的门走了，大家都以为她提前下班回家了。
可是没多久，她拎了一大包啤酒和烤串回来。
烤串的香味一瞬间弥漫了整个房子，陈羽鸣将会议室的两个小桌并排推出来，然后围着桌子摆好了凳子。
顾可将啤酒一一排开，烤串啊之类的被围困在正中间。
“顾可，过来啊，烤串都是你喜欢的啊！”
招呼完顾可，她又跑去拉着沈则和纪明月坐过来，陈羽鸣也跟着坐下来。
顾可依然坐在沈则旁边，眼睛又红又肿又胀，难受的厉害。
其实顾可和沈则或许永远不知道，但是在朱笑笑等人的视角望过去，对面的俊朗富二代，害羞乖巧的毕业生，不知道何时已经公然成为侦探所的最强CP。
一群人同时拿起灌装啤酒，拉开易拉罐上的铝环，汽水的膨胀之声，让原本低落的情绪顿时得到了释放。
沈则并没有喝，只是放下啤酒，拿起了桌上的烤串。
“笑笑，我觉得可以给你弄一个兼职——”
朱笑笑吞下大口的啤酒，茫然道，“社长，请注意在加大工作量的时候，也要把收入搞起来哦！”
沈则抬头看了看，又摇了摇头，拿了一个烤串给顾可。
朱笑笑和陈羽鸣面面相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哪一日顾可做了侦探所的老板娘，她非要让顾可把她的工资上升几倍，毕竟顾可来这里可是她一手教过来的。
她这样想着，顿觉得啤酒好喝，撸串好香。
人生啊，不就是这样吗，在悲伤里掉眼泪，在酒精里找幸福，在烤串里找美好么。
“朱笑笑，你心里不要有那么多的算盘，想要升职加薪，那是不可能的！”
沈则悠悠地说着，虽然此时他心里面还沉浸在王大爷的离世里，但是面上为了大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浪荡样子。
“啧啧啧，社长你真是和我心意相通，顾可啊，你可得小心着点！”
朱笑笑便说话边用烧烤敲了敲顾可前面的啤酒罐，这孩子到现在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
朱笑笑真的有些担心顾可，他们这群人多少算是老油条了，可是顾可顶多就是个初级玩家。
有些事情，一个人能想明白那就是最好的治愈，如果一直想不明白，就会一直被什么这些东西困扰。
外人根本无能为力，只能隔岸观火，心中牵挂。
好半晌，顾可才抬起头，柔声说，“笑笑，我会好起来的，明天太阳出来了，我就好了！”
她说完话，微微侧过头，扫了一眼沈则，而他正转过头，毫无芥蒂地迎上她的目光。
然后，沈则问她，“我可以今天送你回家吗？”
顾可的脸，一时间，红成了火烧云。
沈则，我当然愿意你送我回家啊！
她心里这样想着，但又十分后怕说出这样的话，估计会被笑笑他们笑到抽筋。
顾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社长，我没事了，可以一个人回家的！”
沈则吊儿郎当的笑了笑，片刻后，离席推门走了，走之前还特意说，这顿烧烤，算作他们的团建！
“老大，这明明是我自己的心意，请你不要剥夺我慰劳好朋友的初心！”
沈则拉上门，一股风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天大家将近十点才散去，顾可还能赶得上末班地铁。
在她一个人穿过灯红酒绿的热闹都市，经过长长的马路时，顾可想，以后一定要把人放在第一位！
此刻，她不再去将自己逼仄到困境里，而是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正如她自己所想，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又是另外的生活了！
正走着，一辆汽车呼啸而过，顾可陷入自己的沉思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辆汽车的流逝。
没多久那辆汽车又在清白的路灯之下，缓缓到退回来。
半敞的车窗里，只有沈则的一双眼睛，他在夜风里，轻声喊，“顾可，上车来！”
听到他的声音，顾可感觉自己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微微软了一下，然后她像个开心的小孩，顺着声音的来处，找到那双眼睛。
在夜色里，温柔如水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