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各种污言粗语炸开来，顾可一动不敢动，缓缓睁开眼睛，她感觉腿上没了知觉，手也没了知觉。
只是在抬眼那一刻，街头对面红灯跳绿。
纪明月站在人行灯下朝她拼命挥手，顾可心跳的狂烈，抨击着胸口。
“傻逼，你走不走啊？”
顾可旁边一个男人，将身体探出车窗，大声嚷嚷。
她低头，看到自己完好无损立在马路上，这才出了一口气，使劲挪动脚，朝纪明月飞奔过去。
顾可在先前被车撞到的那一刹那，想到了为何学长纪明月如此着急和冒昧。
所以顾不上矫情和问候，她就往小区的方向冲过去。
这个小区因为是常来报案的地方，而且王大爷又是主动找顾可来负责案件的，对此顾可对王大爷一家印象很深。
她穿过绿化带，小花园，沿着车行道跑，一颗心一直悬在胸口。
纪明月紧跟在顾可身后，看着学妹的背影，心里面有一丝丝动容。
现在的顾可与曾经那个只是为了找工作和看重薪酬福利的顾可，判若两人。
两人前后脚爬到了王大爷所在的三楼，顾可敲门，按门铃，甚至隔着厚厚的防盗门大声喊王大爷，，王大爷。
邻居都被她喊出来了，而眼前的门却紧紧掩着。
顾可心急，追问邻居有无王大爷家的钥匙，有没有看到王大爷在家······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追问王大爷的事情。
邻居不知所措，但看着顾可着急的哭起来的样子，十分心疼，尽力回答她所知道的。
那边纪明月直接蹿入了邻居家，冲到厨房，顺手拿了一把菜刀跑出来。
邻居还来不及害怕，他就对着防盗门的铁锁狠狠砸起来。
声声巨响，引来了好几家邻居前来一看究竟。
可是有些人只是为了来看热闹，他们根本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纪明月着急的一边掉眼泪，一边砸锁，他现在非常憎恨那些防盗门厂家，为什么要把锁设定的如此坚实啊。
终于锁子，像一堆废铁从门上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顾可夺门而入，纪明月手握菜刀，健步如飞，进了房间。
王大爷端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播放着小花的视频。
屋子里干净整洁，东墙角还有小花的狗粮和饮水盆，时钟滴滴答答，电视里偶尔发出几声清亮的狗的叫声。
窗外天已经黑了，沉蓝色的浮云悬浮在天空。
顾可蹲在地上，轻声叫，“王大爷，王大爷——”
纪明月凑到另外一边，低声唤，“王大爷，王大爷，王大爷——”
围观的邻居守在门口，伸着脖子，脑袋探进来，看到的画面，很温馨，老人身边孙女孙儿都在，颇有一幅天伦之乐的圆满感。
顾可伸手顺了顺王大爷的背部，手指触到他枯瘦的背脊，除了骨骼的硬度就剩冰凉了。
顾可不敢想，她仰起脑袋，眼里的泪，哗哗往出掉，她再唤，“王大爷，王大爷——”
可是眼前的老人，端端正正坐在沙发，睁着眼睛，没有任何神色。
纪明月轻轻拍了拍王大爷的肩膀，王大爷亦没有任何反应，像一樽石雕，屹立在沙发上，电视之前。
纪明月鼻子一酸，身为男儿，一个成年的男人，他第一次哭出了声。
顾可在那边不死心，一边向往常顺着王大爷的背，一边跪在地上，盯着王大爷的眼睛。
一遍，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王大爷。
清脆，清亮，带着悲哀的声音，一瞬间让这间房子里泛滥处绝望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王大爷——”
“王大爷——”
“王大爷——”
······
顾可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又一遍，唤着王大爷，眼泪早已决堤。
她盯望着王大爷的眼睛，往日里的神采现在一丝不剩，除了黯淡便只有眼瞳的黄，眼白的清白，红色的血丝像一张张细网，织杀了一条生命。
纪明月颓丧地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句话也说不上了，他曲起双腿，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耷拉着。
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哽在嗓子里的东西犹如玻璃擦上化下。
这一切，都怪他，怪他太蠢，太笨，没有第一时间去留意。
如果说事件起因是沈悠悠，那么杀人凶手就是纪明月，他所擅长的不就是见微知著吗？
纪明月被嗓子里的东西涩的难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头直直撞到膝盖上，抱头痛哭。
顾可还在边上，丝毫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一些就是最终的真相。
如果她们有时间找沈悠悠的茬，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王大爷身上？
哪怕像往常留意一点心思，她们就可以避免这种结局的发生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先去讨公道呢？
是真的为了替王大爷出气，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邻居阿姨走进来，伸手探了探王大爷的鼻端，十分冷静地招呼两个孩子先去一边。
然后他翻出王大爷的通讯录，打电话分别告知了儿女们去世的音讯。
眼跟前这两个孩子，他们小区多数老人都认识，在马路对面的宠物侦探所工作。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相信还有这种服务，但日久而功，他们亲眼目睹这些个孩子顶着夏日的日头，在下水沟，绿化带等等的地方，一遍一遍找寻宠物。
更甚至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自费购买了无线追踪仪器给每家养宠物的。
平日里对王大爷也是照顾有加，甚至比他的儿女还要积极。
人说，血脉相承，可是真正等人老了，守在眼前的人，又是谁呢？
顾可听到邻居口中说出的去世二字，感觉有一把尖刀刺破心脏。
她就是心疼的难受，胸腔憋闷的厉害，顾可坐在沙发上，眼泪决堤。
抬眼时，电视里播放小花的视频，一只二哈，在绿色草地里撒着欢的奔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仿佛站在他前面的人，就是全世界。
沈则赶到王大爷家门口时，一进门就看到，顾可坐在沙发上，泪流满面，纪明月窝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颤一颤地动。
电视里狗儿欢快的叫声，时而不时传来。
沈则心一沉，视线落到一边王大爷已经僵硬的身体上，眼睛还睁着，像一场梦，仿佛就是一场玩笑。
只是那眼睛里的光芒，早已经消散。
沈则跑到顾可身边，蹲在她面前，满腔的心疼，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弯曲的食指，一遍又一遍，擦着她眼睛里的泪。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电视，眼泪直流，悲伤在她的眼睛里酝酿成巨大的洪浪，快要将她淹没。
沈则没说话，只是微微起身，紧紧抱住了顾可。
很久很久以后，顾可问，“为什么？为什么？”
沈则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颗心早已碎了。
可就在那一刹那，顾可猛然推开沈则，笔直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冲出了房间。
沈则叫了一声纪明月，纪明月犹如听令的军人，听到沈则声音里的紧张，立刻站起来，跟在沈则身后跑了出去、
从小区，到街头，顾可，沈则，纪明月，三个人像是被距离穿起来的珠子，一个连着一个，彼此之间却仍然有大大的距离。
顾可心里面的恨意泛滥，她不能原谅自己的无知，和自作聪明，更没办法原谅沈悠悠。
她不可能杀人，因为她还有家人，她身为女儿，刚毕业，还未来得及孝敬双亲，一命抵一命的代价太大了。
可是事件的端点，就是那只小泰迪啊，如果没有这只泰迪，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小花撕咬小泰迪这件事，如果这样，是不是沈悠悠口不会失手打死小花，小花如果不死，那么王大爷是不是还和以往一样，牵着小花在小区里溜达，偶尔来侦探所和他们说会儿话！
如果是，如果是，顾可此刻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也恨极了身为人的残忍和脆弱！
所以自己家的狗是狗，别人家的狗就不是狗吗？
所以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打着爱动物的名义，在做着最残酷的举动？
真正的爱护动物，不应该是这样啊？
顾可脑子里就只剩下这无限循环的前因后果，假设如果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红灯绿灯，车流，行人，规则，都去他妈的，死去吧！
顾可穿过马路的时候，正好绿灯跳亮，沈则赶到的时候，已经绿灯跳红！
可是他顶着最璀璨的富二代的名头，压根不顾红绿灯的规则，在车流里跌跌撞撞跑向顾可。
顾可一把推开侦探所的玻璃门，看到朱笑笑正低头喂着那只小泰迪时，顾可的恨被彻底激发。
她正要冲上去时，手被人拉住，异常的冷，带着颤抖，和决绝的力道——
顾可回头看到沈则温从的目光，霎时，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