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大黄带着二皇子回到行宫,已是第二日晌午时分。
回来的时候沿途撞到了不少将军侍卫,众人见到不但大黄回来了,就连二皇子也回来了,全都吃了一惊,也不急着再出门去寻人了,而是全都跟在了他们的屁股后头,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个二皇子看上去脑袋上虽然有点小伤,可是相比起坠崖应该有的惨状(比如血肉模糊之类的),这点小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好吗!
二皇子回来的消息传得非常迅速,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行宫,传到了所有官员的耳朵里。
众人全都守在了正殿外,等着二皇子出来说句话,比如为何只有他回来了,太子和太子妃呢?他们在哪?为何没有一起回来?
在场人心中疑惑云云,全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诉说,只可惜二皇子跟着大黄进了内殿后,便久久不曾出来,他们也只有干等着,别无他法。
而大黄和二皇子去了皇上和皇后的寝宫时,皇后正和王贵妃相拥着一齐哭泣,相互说着老天的不公,自己的命苦,以及命运的捉弄。
直到贴身太监激动得来报,说是大黄带着二皇子回来了,前一刻相互拥抱着的这对中年妇女瞬间就停下了眼泪,纷纷激动得站起身,让太监快快将大黄等人请进来!
大黄带着二皇子入了内,王贵妃一看到二皇子站在自己面前,仿佛瞬间忘记了自己方才还在控诉老天的不公,她眉眼发着光,快步走到叶辛面前,不断抚摸着他的脸蛋和手掌,确定眼前这人浑身都是热乎的,不由连忙双手合十对着天地感激涕零道:“幸好老天保佑佛祖保佑,才让我儿平安归来,弟子必定更虔诚抄写经书,以示虔诚!”
皇后:“……”心情真是相当复杂。
王贵妃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不断说着老天厚待的话,直听得高座上的皇后脸色僵硬,十分难看!
皇后看向大黄,忍怒道:“为何只有二皇子回来了,太子和太子妃呢?”
大黄这才走到皇后身边,作揖之后,才说道:“太子和太子妃娘娘尚有别的安排,太子爷特意命属下先带着二皇子回来复命。”
皇后紧张道:“所以他们依旧安好,可对?并未出什么事罢?”
大黄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皆安好,并未受一点伤,还请皇后娘娘安心。”
皇后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她的脸色又差了下去,生气道:“他还有什么安排,外头鞑靼人尚且虎视眈眈想要他的命,他却还不回宫,真是荒唐!”
皇后发怒了,大黄自是瞬间就朝着她跪了下去,高喊:“还请皇后娘娘息怒!殿下还说,他做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只让娘娘您好好得在宫内等他回来……”
皇后气得将手边的茶杯一下子就抛掷到了地上去,气得胸口大喘气,仿佛下一刻便要晕古七。
大黄有些担忧道:“还请娘娘保重凤体。”
太子是她生的,她当知道那狗崽子是什么德行!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想做的事,便没人能拦得下来,哪怕是他父皇也够呛。否则三年前他也不会一声不吭得跑到大齐去,还从大齐拐了个媳妇回来!
皇后深呼吸又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否则就算自己把自己气坏了,那狗崽子也不会理她的。所以她还是他娘的只能靠自我调节!
直到好久,皇后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冷冷道:“所以他到底去哪了?”
大黄道:“听殿下的意思,是要去宁夏。”
皇后刚才才压下去的气愤怒焰瞬间又燃烧到了三尺高,她站起身指着大黄的鼻子咒骂:“臭小子竟然不打个招呼就去那般遥远的地方,他到底还有没有把老娘看在眼里,有没有把他老子看在眼里!”
大黄:“……”
皇后指着大黄的鼻子足足怒骂了半个时辰,骂到兴致高涨时,又摔碎了两个前宋的青花浮釉瓶和一套白玉转心莲子茶具。
虽然外头候着的奴才们听不清楚里头皇后到底在骂什么,可摔东西的清脆声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众人心中纷纷猜疑起来,不知皇后娘娘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让一惯温柔慈祥的她如此发疯失态?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都浮现出了一个猜忌的事实,——这次大黄只带回了二皇子,难道当真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遭遇了什么不测……
自然,外头人的想法,里面人并不知情。皇后指着大黄怒骂了半个时辰后,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便喝了杯银针白毫茶润润嗓,还想再骂呢,可看着大黄一副委屈的样子,终究是骂不出口了。
大黄也只是个奴才罢了,就算她把大黄骂到天上去,又有什么用?人家叶慎早就在外头狂浪了,哪里还顾得上大黄!
想及此,皇后重重叹了口气,眼睛余光又瞥到王贵妃搂着她的好儿子站在一旁围观,就好像在看戏似的,于是皇后这下是彻底没有骂人的心思了,只无力得坐回到凤椅上,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该死的王贵妃,怎么她就有福气生出这么听话的乖儿子,哼,老天不公!命运不公!看来她还要继续往她的茶杯里吐口水才行!
皇后彻底冷静下来后,又瞥向大黄,说道:“太子还说什么?”
大黄老老实实交代:“殿下还说,经过此事,可见人之一生,生死难料,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哪个先到来,他身边已有太子妃作伴,可二皇子殿下却仍旧是孑然一身,茕茕独立,未免太过孤寂冷清。因此殿下特意吩咐,让王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务必尽快给二皇子殿下寻个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皇妃,也好让二皇子殿下早日摆脱孤单。”
皇后一听,心中的酸气瞬间便止不住得往外冒。这狗崽子,一点都不关心老爹老娘,反而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般上心。他竟都不管自己会不会伤心,一个劲儿得替二皇子安排着想,实在是太白眼狼了!
但是她堂堂一国之后,自然不会将心中的醋意表现出来,免得被人吐槽自己一个长辈竟然还和后辈争宠,于是只是面色淡淡得道:“太子说得有道理,辛儿确实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该纳妃了。”
大黄又道:“只是鞑靼人野心勃勃,竟敢行刺杀之事。此事兹事体大,必然要让鞑靼给个交代。殿下亦吩咐,他尚且平安的消息不可于外人道,别的便交给他就好。”
皇后王贵妃以及二皇子,全都点头承诺,并又一齐唾骂了鞑靼小国,野蛮之邦竟有狼子野心!
将事情全都吩咐完毕,外头的太监们不断来报,说是某某官员在外头守了多久多久,请求见娘娘一面的消息。
皇后自然也清楚只怕二皇子回来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因此让大黄和王贵妃二皇子退下后,她先是去了后头的寝室,向卧床的圣上说了太子的打算,只是就在皇后打算在皇上面前也骂一骂叶慎时,圣上却笑了起来,仿佛十分欣慰:“慎儿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皇上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很是看好,于是皇后堵在喉咙里的骂声便骂不出来了,只是恹恹然得陪着笑。
从皇上那出来后,皇后又去前殿见了文武百官。
皇后刚一露面,众位大臣便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得朝着皇后轰炸而去,皇后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却没人听她的,直到皇后发了凤威,好一顿发怒,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得看着她。
皇后深呼吸一口,缓缓得,用一种较为悲痛的口吻说道:“众所周知,太子,太子妃以及二皇子坠了崖,幸得太子贴身侍卫尽力搜救,才终于寻到了他们。万幸崖底有片树林缓冲了他们的身子,才让皇子们保住了命。
“二皇子受了轻伤,尚且还算幸运,可太子却受了重伤,如今本宫已派人秘密护送他先回长安城太子府,让他在府中好生休养,太子妃已随侍,还请众位卿家无需过多挂念。”
皇后又叹气道:“只是太子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无论如何,本宫和圣上亦会尽全力医治他,还请众位卿家放心!”
皇后说了很多,大意便是太子受了重伤,二皇子只是轻伤,这一切都是鞑靼人刺杀的结果。并当场表示了对鞑靼这等蛮夷小国的不满,等太子伤好,必定要让鞑靼给大周一个交代!
众人听罢,心中全都有了自己的得失计较。一个个全都心怀鬼胎得告退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安为庵安大人。
百官们各自回了营帐之后,此事自是会和家中亲眷说。安为庵也不例外。昨天还在为落崖的太子哭泣许久的安灵心,此时一见到父亲回来了,连忙飞扑了上去,焦急又期待道:“外头的人都说二皇子平安回来了,父亲,既然二皇子都回来了,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尚且安好,没有出事?”
安为庵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脊背,看着她眼中的期待,觉得有些脑壳疼。他纠结好久,才道:“女儿,我知你一颗心全都在太子身上,可这一次,太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安灵心一听,十分不乐意:“我不信我不信,二皇子都平安回来了,太子又怎会出事?”
安为庵道:“皇后说太子受了重伤,已先让侍卫秘密护送他回京都了。有人实在好奇太子伤势,便买通了太子亲侍身边的小侍卫。据那小侍卫说,他们寻到太子的时候,太子的双腿皆已废了,下半身怕是再也动不了了。就连脸蛋,也不太好了,据说摔得不成人样了……”
安灵心愣愣得看着安为庵,半晌,她突然收了脸上的悲戚,对安为庵温声道:“原来如此,看来太子殿下确实受了很严重的伤呢。”
安为庵点头。
安灵心道:“对了,父亲晚膳想吃什么,女儿好吩咐小厨子去做。”
安为庵十分欣慰,可见他女儿是个能屈能伸的,眼看这太子靠不住了,便能及时收心。他笑道:“红烧鳝丝。”
安灵心乖巧得点点头,便退下了。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安为庵和王氏正在用膳,安灵心突然十分悲切得对安为庵道:“父亲,不知二殿下的伤势如何?虽说众人都说二殿下并无大碍,可女儿却还是担心。”
安为庵道:“无需担心。为父已亲眼看到过他,只是额头上破了些小伤,下巴上有些淤青,别的便没了。且这次可是他自己骑马回来的,可见他的身子并无大碍。”
安灵心这才放心了,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二殿下心地怀仁,若是他出了事,女儿可要伤心呢。”
王氏对这个女儿更是欣慰不已,瞧瞧,眼看着大皇子受了重伤没法好了,她培养出来的乖乖女儿便将目光转移到二皇子去,横竖一共就两个皇子,大皇子不行了,二皇子总逃不掉的。皇上为了大周的未来,总不好强逼一个残废当皇帝。
可见到了以后,改立二皇子为储君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安灵心道:“等回了长安,女儿还是去二皇子府亲自看看,不然女儿实在不放心。”
安为庵十分赞同:“是该去看看,不可失了礼数。”
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安灵心高兴极了,不断给父母夹着菜,一边暗暗想着,太子府如今就是个火坑,幸好之前太子拒绝了她,否则她若是当时便进了太子府,下半辈子岂不是尽数毁在了一个残废手里?
可见自己是个命好的,连老天爷都帮自己逃过一劫。倒是那个太子妃,可真是太可怜了,一辈子都得服侍一个残废的皇子,且看她日后还如何耍威风!安灵心心中这般想着,脸上也忍不住流出了得意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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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完成了叶慎交代的使命之后,便转了道,于当日晚上连夜离开了昌永山的行宫,独自一人带着五名顶尖高手以及阿姝,收拾行囊朝着西边方向而去。
紧赶慢赶间,终于在第二日黎明之时,追上了叶慎和陆卿卿的步伐。
叶慎沿途做了许多只有他自己、陆卿卿和大黄认识的标识,大黄便是凭借着标识一路追了上来。
因此等陆卿卿在昌永县的某家客栈内一觉睡醒,发现大黄已穿着便服出现在了叶慎身边,她尚且还觉得有些新奇好玩哩。
阿姝在见到陆卿卿之后,更是一头猛扎到了她的怀里去忍不住大哭了起来。这几天她的心情简直和地震一般,在得知小姐和姑爷都坠崖的时候,她简直快要晕厥,她拼了命得想要去寻她,可全都被人拦下了,只让她好好呆着别给人添乱。
这两天她甚至想着,若是小姐真的出了事,她便也不独活了。所幸万幸的是,就在她想不开想要自杀的时候,大黄及时回来了,还带回了小姐毫发无损的消息,因此她连夜便收拾了包袱,跟着大黄过来了。
陆卿卿知道小丫头必然受了惊吓,因此安慰了她许久,见她的情绪终于好些了,才罢休。只是阿姝却像是有了后怕的后遗症,竟是更加寸步不离得跟着陆卿卿了,陆卿卿走到哪,她便要跟着去哪,一刻都不想让陆卿卿离开她的视线,就连陆卿卿出恭,她都必须要在身旁候着,弄得陆卿卿哭笑不得。
此行叶慎和陆卿卿扮作了一对商贾夫妇,带着阿姝大黄几个下人,一路朝西而去。
一行人不紧不慢得赶着路,若是遇到了何处有好吃好玩的,叶慎便会带陆卿卿去观赏美景品尝美食,这行程休闲得简直快要让陆卿卿怀疑,自己真的是和叶慎出来游山玩水的,而不是办正事。
叶慎给陆卿卿购置了十分宽敞舒适的马车,马车上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无比齐全,男丁们则在外头骑着马儿。饶是他们走得悠哉,也终于在将近月余左右,进入了宁夏地界。
宁夏的夏十分炎热,酷暑难耐。整个宁夏地广,最繁华的当属尚安城和淮阳城两座大城池。这两座城池连接着宁夏的东西南北要塞,乃是交通要地,就连边疆外的人,也会来到这两座城池之内,做些牛羊生意。
梅镇正是处于淮阳城的下属。梅镇亦是富庶之地,虽说比不上淮阳城热闹富裕,可比下有余,整个淮阳城地界,除了淮阳之外,剩下的便是梅镇了。
梅镇身为一个小镇,之所以如此富庶,便是因为这个小镇乃是大周最边缘之地,与鞑靼为邻。梅镇上的民众们长期和鞑靼交易羊匹以及羊奶乳酪等物,再转售到大周内。
鞑靼的羊和产出的羊品,皆和大周境内的不同。鞑靼地势宽广人稀,有着最广袤的草原,羊匹长期生活在草原上吃着肥沃的青草,因此鞑靼产的羊肉和羊制品格外香,深受大周人民的喜欢。
因此从鞑靼来的羊货总能卖个好价钱,相对的,梅镇上的人们便都靠着赚取中间差价发了钱财,长年累月积累下来,便形成了可观的财富。
梅镇归属淮阳城,而淮阳城除了知府管辖之外,另有一位封侯的侯爷管理着此处,便是淮阳侯络易。
淮阳侯本不是淮阳侯,而是淮阳王。乃是先帝亲封的王位,当时的淮阳王乃是络易的父亲络忘,络忘此人雄韬武略,兵法一绝,替先帝数次击退了鞑靼等边疆小国,因此先帝特亲封了他为异性王,赐封地,维持边界安稳。
只可惜等这淮阳王的爵位传到现在的这位络易时,络易却远远不及他的父亲厉害,竟在某次除夕入京参加宫宴时,喝醉酒调戏了一位长安城的贵女,先帝震怒不已,可终究看在络忘的面子上,不愿将此事闹大。因此这桩丑闻便让先帝力压了下来。
可终究是在先帝心底埋下了一根刺,这王位乃是世袭,若是等这王位传到了络易的手中,淮阳城山高皇帝远,还不知会发生什么荒唐事,先帝怎放心轻易将偌大的淮阳城交给这样的纨绔子弟手上。因此等络忘大行而去,先帝便率先收回了淮阳王的大部分权利,并只是給络易留了个有名无实的侯爷爵位,亦重新派了知府等接管淮阳城,好与淮阳侯相互监督和制衡。
因此这个淮阳侯也算是整个大周最没有存在感的侯爷,就连除夕这等节日,也无需入宫参加宫宴。约摸着等到络易大行而去后,这侯位朝廷便可收回了,淮阳侯将彻底消失。
眼看叶慎等人的马车已到了淮阳城境内,叶慎便将这些陈年往事说给陆卿卿听。
陆卿卿听得入迷,末了,感慨道:“络忘这般厉害,为何会养出这样的纨绔儿子?”
叶慎眯着眼睛道:“龙生九子,况且各有不同。更何况是区区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