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温柔的雨水一齐迎面而来的是清新舒适的清风。陆卿卿被这场大雨打散了所有的烦热感,当即又让阿姝为自己梳洗打扮,便撑了把油纸伞,冒着和风细雨出了府门去。
只是陆卿卿才刚走出府门,打算上马车去法井街看看,可迎面就又来了一辆绛紫色的大马车。
文峰街并不算小,也算是梅镇内数一数二的主干线,可奈何陆卿卿的马车豪华且大,而迎面而来的这辆马车亦是极大,两辆马车迎面撞上,便显得道路拥挤不堪,连马车都过不去了。
遇到这样的状况,除非便是其中一方主动退让,让对方先过。阿姝在旁边看得真切,自是不可能让自家姑娘退让的,眼看那马车近在眼前,阿姝走上前去,对着对方马车的车夫说道:“我家姑娘急着出门,还请你们主动让一让,让我家姑娘先走。”
对面的车夫虽说上了年纪,留着一把络腮胡,可看上去非常不好惹。闻言,当即竖眉冷嗤道:“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竟敢让我家公子让路,我看你这丫头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姝跟着陆卿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这种刁奴更是见了不少,不过是仗着家中公子有几分权势,就在外头作威作福罢了。她才不怕他!
想及此,阿姝冷笑:“我管你家公子是什么人,反正都没我家姑娘重要!你若是不肯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卿卿撑着伞一直站在马车旁边,听见阿姝和别家车夫起了争执,便柔声道:“阿姝,罢了。回来罢。”
可阿姝却不肯,侧头对陆卿卿恭敬道:“姑娘再等等。”
阿姝侧头回来看向这个车夫时,脸色又变成了阴沉色,怒道:“我再问你一句,你让不让?”
车夫也怒了:“老子就是不让!你能奈我何?”
大抵是外头的争执惊动了马车里头的公子,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拉开了马车帘子。紧接着便见一位模样白净的男子探出头来,笑眯眯道:“发生何事了?”
车夫连忙收起了凶神恶煞的表情,恭敬道:“爷,咱的马车和这位小姐家的马车相冲了,这丫头竟然要咱们给她们让路呢。”
这位模样白净、气质像书生的男子,正是淮阳侯络易。
络易放眼望去,只见面前的丫鬟一副气不过的样子,而不远处的大马车旁,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这女子穿着一袭宽松的淡蓝色蚕丝裙,撑着十二竹节绣花伞,婷婷袅袅,气质温婉。
伞微撇开,竟露出一张十分绝色动人的脸。不是妩媚,也并无撩人的美艳,而是一种类似高岭之花的清冷感,让人忍不住就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一时之间,络易看得有些呆了,不曾想何时这文峰街竟来了这般漂亮的娘子,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皆属上上等。
许是察觉到了络易在看她,陆卿卿也看向络易,对着他礼貌而疏离得微微颔首,面色淡淡,毫无情绪。
陆卿卿又唤阿姝:“阿姝,罢了。让车夫退一步罢。”
阿姝又扭头看向陆卿卿,鼓着嘴道:“可是姑娘……”
这一下,络易倒是主动开口了,笑道:“不过是让个路,怎能麻烦小姐主动退让。”
紧接着,络易便对自家的车夫道:“后退,让这位小姐先走。”
车夫有些惊呆了:“这、这不大好罢?公子你——”
络易面不改色打断他:“还不照做?”
车夫不再多言,沉默得赶着车后退,将宽阔的道路让了出来。
阿姝这才连忙扶着陆卿卿上了马车,并让自家的车夫赶紧走,免得耽误太多时间。
一直等到陆卿卿的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口,络易这才放下了马车窗帘,脑海中不断浮现方才见到陆卿卿的那一幕,忍不住挑唇轻笑起来。
络易的马车这才缓缓朝前而去,最终停在了隔壁廿一号宅子的门口。
而廿一号宅的门口,早已有几个大丫鬟在门口迎接,并将方才发生的一幕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为首的大丫鬟名叫兰儿,兰儿心中早已起了波涛巨浪,可面上却不动一分声色,只谦卑有礼得迎上前去,在马车边躬身迎接络易。
络易下了马车,大步朝着宅子内走去,兰儿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边向他请安。
络易淡淡道:“夫人最近如何?”
兰儿的声音格外娇柔:“侯爷您许久未来,夫人一直想您想得紧,这次您说要来,夫人可是从半月之前便开始准备了,一心盼着您呢。”
络易道:“我请老师教她的功课,学得如何了?”
兰儿道:“夫人知晓侯爷您一直盼着她能多学些东西,因此这段时间格外卖力。琴棋书画都进步了不少。”
络易一边问着这段时间张苑儿的近况,一边朝着后宅而去。
这处宅子正是他买下来,用来养张苑儿用的。张苑儿是他三年前无意中救下的少女,她被她的叔叔强逼着卖身,十分可怜,因此络易才会出手将她救下。
他本想给她点银子让她自谋出路,可谁知她却非要跟着他,怎么也赶不走。于是仿佛水到渠成般的,她便成了他的女人,只是她的出身实在太卑微,哪怕是入侯府当个妾室,都不够格,于是络易便干脆在外头买了个宅子,将她置办在这。
乃是他实打实的外室。
眼看快要走到寝房,身后人便全都十分默契得退下了,只让络易一人独自进去。
而就在络易进入张苑儿的闺房内时,张苑儿竟正在浴桶内沐浴洗澡,听到脚步声,她忍不住微微惊吓,可说出的声音却比黄莺还要婉转诱人:“是谁来了?”
络易不答,只是大步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去。
张苑儿依旧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在看清是络易后,才松了口气,红着脸颊娇嗔道:“侯爷怎的如此,妾问了,您也不答。”
若是从前的络易,必会顺势将她抱在床上,可这一刻,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猛然又闪过方才那道清冷泛辉的女子身影,仿佛河中之莲,不带任何妩媚讨好,濯清涟而不妖,让他如此难忘。
两厢一对比,便显得眼前的张苑儿如此媚俗,就像街边的艳色红花,好看是好看,却毫无身段可言,仿佛人尽可拾。
络易心中起了烦腻,可面上并不显,贴心得递给她一块毛巾,让她擦擦身子,自己则避了出去。
张苑儿自是大大的愣了愣,不明白为何侯爷今日竟会如此反常,竟然递给她一块毛巾?!
或许是他累了。张苑儿如此安慰自己,便随意将毛巾松松垮垮绑在胸前,堪堪遮住自己身子的重要部位,便踏出了浴桶,朝着络易走去。
络易正坐在桌前喝茶,张苑儿走到他身边时,故意脚下一滑,整个人堪堪跌入了张苑儿的怀中,而身上系得松松垮垮的毛巾也顺势散开了。她便如一条魅惑人心的美人蛇般,顺势缠绕上了他。
络易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很快就被撩拨得上头,横抱起她滚上了床。
好一番云雨过后,张苑儿喘着气躺在他身边,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幽怨:“侯爷许久不来看妾,妾好生孤独,更是想您想得人都快魔障了,可却还是没能将你盼来。”
一边说,一边流了些泪,看上去可怜兮兮,让人心疼。
这段时间确实冷落了她。络易搂过她软绵绵的身子,哄道:“这几日府上公务繁忙,这才冷落了你,再过些日子,我定多陪陪你。”
张苑儿十分懂进退,得到了他的保证,这才破涕为笑,十分懂事道:“妾晓得的,侯爷必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才不得不冷落了妾。”
闻言,络易自是更加心疼,想着接下去定要多多来看她才可。为了弥补,他又翻身上了,直到张苑儿连连求饶为止。
张苑儿以为络易必是和以往一样,最多呆到天黑了就走,可没想到这一次他竟打算歇在这了,让张苑儿惊喜无比,愈加卖力得讨好起络易来,只求络易能呆在她身边久一些,更久一些。
直到用晚膳的时候,络易有事离开了一会,趁着这空隙,兰儿走到她身边,轻声将今日下午在府门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和张苑儿说了一遍。
张苑儿听罢,脸色未变,只是笑道:“侯爷也是一片好心,才会主动给那姑娘让路,你倒是大惊小怪了。”
兰儿连忙点头应是:“是,是奴婢大惊小怪了,还请夫人莫要笑话。”
张苑儿挥了挥手,兰儿应声退下。
只是等兰儿退下后,张苑儿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个精光,面无表情得盯着桌子上的烛火瞧,眉眼透着一股森冷。——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堂堂淮阳侯主动让路,她可实在是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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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另一边,等陆卿卿的马车到了法井街之后,便在路口停下,陆卿卿下了马车,逛街而去。
她来到梅镇这么久,还从未独自好好逛一逛。一来是孕早期整日犯困,整日只想懒洋洋得躺在地上;二来便是梅镇的天气实在太热,她根本就受不住高温。幸好今日下了场雨,才终于能让她舒舒服服得出门。
法井街特别热闹,除了各种卖衣用百货的商铺,更多的则是各种各样的小吃。烤馕,喷香的羊乳,撒满辣子的肉串子,还有各种面食……各种各样,目不暇接。
陆卿卿留了一地口水,她在前头挑了好几样小吃吃着,阿姝则忙着在后头结账,一边喊着让她慢点儿。
等陆卿卿来到自家的铺子前头,她手中已握满了各种小吃,一串串一袋袋,就连撑伞的手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抬头看去,只见这铺子写着‘陆氏羊货’四个楷字,在蒙蒙细雨中显得格外风骨。陆卿卿忍不住笑了笑,抬步走了进去。
在店里看店的都是叶慎的心腹侍卫,自然认识陆卿卿。见她来了,纷纷作揖问好,陆卿卿只让众人继续忙,不用管她,众人这才继续招待客人去了。
她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左右看看,想着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可谁知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能插手的事。这群人虽然都是大老爷们,可做起生意来倒是都有模有样,比她想象得要好多了。
且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初在淮阳城内的客栈里,遇到过的那个小乞儿,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且他穿着打扮得格外精神,正十分熟络得招待着客人,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
陆卿卿颇为震惊得看着他,他自然也看到了陆卿卿,白净的小脸上现出了一丝别扭,却还是翘起了下巴,一副自尊心十足的样子:“我如今在店里帮工,做得可好了。”
陆卿卿被他的傲气弄得哭笑不得,不由轻笑道:“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既然没有要自己帮忙的,她便自顾坐在角落吃零食。这些零食都是长安城内没有的,特别是这个烤肉串,特别香,一口咬下去油香和肉香相互纠缠,别提有多鲜嫩!让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串。
“好吃吗?”
“好吃!”陆卿卿嘴里又塞了一块烤肉,吃得兴致勃勃,下意识便将嘴中的答案飞了出去。
可刚回答完,她便有些窘迫了。缓缓抬头看去,果然便见叶慎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面色阴晴不定得看着自己。
陆卿卿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夫君。”
下一刻,陆卿卿手中所有的零食包括烤肉串,全都被叶慎缴了个精光,扔到了垃圾桶里。
叶慎看向阿姝:“日后不许夫人吃些乱七八糟的食物,特别是外头买的,不干不净。”
阿姝连连点头:“是,是,奴婢记住了。”
陆卿卿:“……”
她无语极了,好不容易发现了新乐趣,没想到就这样被他扼杀在了摇篮里。陆卿卿鼓着嘴,不开心。
叶慎倒是看出了她的不开心,拉着她的手,和她一齐出了铺子,夫妻二人共撑一把伞,漫步在朦胧细雨中。
这还是他第一次陪她逛街。他紧紧包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炙热,让陆卿卿瞬间便将方才的不开心扔到了九霄云外去。
叶慎道:“街边小吃未免不卫生,你总该为你肚子里的想想。可我又见不得你不开心,干脆带你去吃些真正好吃的,也好过你生这种莫名其妙的闷气。”
陆卿卿眨巴着眼睛,好奇得看着他:“什么好吃的?”
叶慎弯眼笑:“等会你便知道了。”
夫妻二人穿过人群,缓慢走着,只是这对夫妻模样长得实在是俊俏极了,男俊女美,简直少有,因此一路走来,便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
叶慎一路带着陆卿卿穿过了两个街口,才终于脚下一拐,走入了一家装修得十分特别的酒楼内。
这家酒楼的名字也简单,只取名为‘酒肉’二字,倒是简单粗犷,言简意赅。
叶慎带着她上了二楼,包了雅间,便叫来店小二,喊了一整头烤全羊,以及本店的招牌特色酒,陈年花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