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见红,这件事在皇宫中自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太子妃身怀龙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延续着整个王朝的血脉。
仁宗帝连夜宣召太医院院首金杰入宫。金杰年届古稀之年,早已不出诊看病,只在皇帝有特殊旨意时才进宫。
雪荔宫。
嫔妃美人聚在外殿,看似关切太子妃的病情,实则暗暗较劲。我看看你的衫裙,你看看我的钗环,口中互相称赞几句。实际心下暗暗计较皇上近日多去了她宫中几夜,竟然赏赐了这么精美的首饰。
得宠的魏贵妃衣饰华贵,身上的蜀绣华光溢彩,行动时,如浮光掠影的水光,面上绣着团簇的金枝莲,高贵而不失典雅。
几个美人悄悄问魏贵妃:“娘娘,这太子妃到底怎么了?”几人身份低微,不知内情,只晓得得宠的太子妃见红,所以匆忙赶来,怕来迟了,得罪贵人。宫中生存艰难,谁也得罪不得。
魏贵妃位分高,又深得仁宗帝疼爱,自然常伴君侧,知道的消息也多。
魏贵妃用帕子点点嘴角,轻声说:“听说是在西子湖边赏鱼,忽然肚子就疼了起来,见红了!”
“啊?见红?”李美人惊讶一声,她年纪轻,心直口快:“前不久淑妃不是见红后孩子就没了!”
“快住口!”历来以持重端庄的嘉妃小声叱责:“若是被皇上听到了,小心你连脑袋都没了!”
李美人连忙诚惶诚恐地闭上了嘴巴。
“太子妃怎么就去西子湖边赏鱼了?”佳贵嫔悄声说:“听说那地方可邪门的很,怀孕的嫔妃可都不敢去那边。据说谁去了胎儿都保不住!”
“皇后娘娘驾到!”宦官的声音传来,嫔妃们连忙闭上嘴巴,站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年届五十,却保养甚好,虽不乏老态,却依旧端庄高贵。她进殿后,恕众妃起身,然后进了内殿。
太子是皇后与仁宗帝的第一子,又年少英才,深得帝后两人的垂爱,因此,爱屋及乌,帝后对太子妃姜青芜也很是喜欢。况且她进宫不久就怀上了龙嗣,地位更是稳固。
皇后进入姜青芜的寝殿,看到殿内流苏长垂,太子正坐在榻外,一手挽着姜青芜的素手,夫妻两人轻声细语。
“笙儿!”皇后低唤一声,太子连忙放了姜青芜的手,转身行礼。
姜青芜也挣扎着想起身行礼,皇后连忙上前,慈爱地按住她的胳膊,说:“你身子虚,免礼吧!”
皇后看姜青芜,原本素肌红颜的美人仿佛顷刻间凋零的花朵,一张素颜苍白憔悴,毫无血色。
“金院首如何说?”皇后问太子。
太子蹙眉:“孩儿也不知该如何告诉母后!”
“怎么就不能说?”皇后不解,又转头去安慰姜青芜:“青芜,金院首医术高超,你大可放心,腹中孩儿定会安然无恙。”
姜青芜点点头,眸色间泪光点点,悲凄中略带哀伤的神色,让她本妩媚的脸多了几许轻愁之色,如雨后棠梨娇艳。她语带哽咽:“母后,青芜真怕…真怕……”
她话还没说完,太子立刻出声安慰:“青芜,你不要胡思乱想。金大夫不是说了有方法吗!我定然会求父皇下旨的!”
“什么方法?”皇后问:“既然有方法,咱们天家之子会办不到?”
太子言辞闪烁,半晌儿,才出口:“母后还是自己去问金院首吧!孩儿怕解释不清!”
不一会儿,皇后就将金院首召到了雪荔宫,恰巧仁宗帝也赶来探视,帝后一同召见了他。
皇后一见到金院首,就迫不及待地问他:“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太子妃?为什么太子不肯告诉本宫?”
金院首微颤颤地跪在殿中,回说:“回娘娘,太子妃娘娘此番大出血,导致血虚胎弱。娘娘身体羸弱,一时间流血过多,经血乃是抚养胎儿的根本,娘娘失了太多元气,怕是一时难以恢复。”
皇后哑然:“意思是她腹中的胎儿会保不住吗?”说完,她有些焦急地去看仁宗帝:“皇上……”
仁宗帝与皇后挂鲽情深,听到皇后语气中的焦灼,立刻低声安慰:“皇后,不要急,听爱卿继续说!”
于是,金院首继续说:“不过,要想尽快恢复太子妃娘娘的元气,也是有一法子。”说到这里,他语气为难:“不过此法太过血腥,又有违人道……”
皇后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太子妃身份尊贵,她腹中骨肉可是咱们东镜国国裔的血脉,有什么比保住国裔血脉更重要的吗?金院首,你但说无妨!”
金院首连连点头,连忙说:“此法就是找一个与娘娘有血缘关系的女子,需得将她体内之血尽数过度给太子妃娘娘!以她血之元气滋养娘娘亏损的气血。”
果然,听闻此法,皇后也有些沉默。她抬眼去看身旁的仁宗帝,语有迟疑:“皇上,您看……”
仁宗帝鹤发童颜,尽管已年届不惑,却依旧精神健烁。这得益于他长年习武与热衷养生的习惯。他徐徐捋着下颌的银白长须,说:“朕也觉得此法太过残忍。”
“可是若不如此,青芜腹中的孩儿就保不住了!”皇后语气焦急,她眸色变厉:“臣妾知晓青芜有一庶妹,与翠微同时嫁与阿璟!”
“皇后!”仁宗帝蓦然低吼一声:“若真要放尽一人血救一人,此等凶残之法,如何能用!”
皇后顿时落泪,跪在地上,哀哀诉求:“皇上,可青芜腹中的也是一条生命啊!那是臣妾的孙儿啊!”
仁宗帝最怕皇后的眼泪。他一生戎马,不怕剑戟,却唯独害怕皇后落泪。
“父皇!”恰在此时,太子也进入殿内,他的身后跟着翠微公主。兄妹两人进殿后行礼,翠微公主立刻关切地问:“听说只有放尽姜绿芜的血才可以救皇嫂?”
仁宗帝刚要斥责。
翠微公主继续说:“父皇,母后,即使不为了救皇嫂,那姜绿芜也是必死无疑了!不久前,她毒死了府中侍妾紫鸳,惹上人命官司,慎刑司两位大人来府中探案,又被她毒害。不久前,姜绿芜刚被关入慎刑司大牢!此等心狠手辣的毒妇为何要留在世间?还不如救我外甥一命呢!”
翠微公主一番话活动了仁宗帝的心思,皇帝沉吟,又禁不住皇后在旁柔声劝说,终于开口:“现下那姜绿芜在哪?”
翠微公主见仁宗帝动了心思,与哥哥交换一个眼色,连忙说:“她现在王府中。不久前毒杀狱卒越狱而逃遇到凶狼,幸好被璟哥哥救回了府中。因为被凶狼所伤,一直昏迷不醒,不过是熬日子罢了!父皇,也许这就是天意啊!她当时未被凶狼咬死,留得一口气,就是为了救皇嫂腹中的孩儿啊!”
太子也出口哀求:“父皇,您一定要救救您的孙儿啊!”
一句“孙儿”恰好说到了仁宗帝的心坎上,他迟疑着说:“好吧!朕即刻就下旨!”
仁宗帝的旨意传到兰陵王府,赫连璟跪在地上接旨,听到宦官一字一句地念出“赎姜氏庶女罪之恶恕,特赐放血为太子妃疗养!钦此!”
赫连璟的手掌在宽袖中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额头上青筋绷起,直到宣旨宦官念出最后一个字,发现他许久不接旨,将手中拂尘甩到臂弯,妖里妖气地说:“兰陵王,快接旨吧!”
赫连璟这才俯身,爬跪在地上行礼,举起双手,高声说:“臣接旨谢恩!”
随后,宦官将明黄圣旨卷轴放在他手心里:“皇上体恤王爷与姜女夫妻一场,特允姜女明日进宫。你们夫妻二人今晚可诉一诉夫妻之情。”
赫连璟面目严肃,一字一顿:“谢公公!”
那公公告辞,登车而去。
晟睿看赫连璟一直拿着那卷圣旨发呆,忍不住开口:“王爷,真得要让夫人进宫放血救太子妃吗?若是真放血,夫人定然有去无回,况且夫人现在身体虚弱。”
赫连璟则问:“卜算子找到了吗?”
晟睿摇头:“卜算子居无定所,属下只打听到他最近在岭南一带出现过,已经派人去岭南寻找了!”
恰在此时,丫鬟云澜进来,说:“王爷,绿夫人醒了!”
闻言,赫连璟连忙将手中圣旨甩到桌上,快步对云澜说:“走,一同去流鸢阁!”
流鸢阁。
小乔小心地将绿芜扶起来,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温度降低,没有之前烫了,顿时语调欢快:“夫人,夫人,您退烧了!”
绿芜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现代,见到了爸爸与妈妈。他们责怪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她还以为自己真得穿越回家了。没想到,醒来后,还是在古香古色的兰陵王府中。
赫连璟撩开珠帘,看到绿芜正躺在小乔怀里,她的脸色苍白,还带着病态,越显得羸弱,倒是与记忆中的琬晚更像了。
琬晚身体羸弱,常常生病,他每每探望,都见她倚在丫鬟怀中。此刻看到此番情景,竟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