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立誓成妖2019-03-13 11:046,012

  白夏的那席话,让大出了意料的林南又惊又怒,还待再说,却忽听远处传来一串‘哇呀呀’的愤怒爆喝,声音居然还很熟悉。

  两人对视一眼,悄步掩上,然后见到的景象是这样的——

  尘土飞扬间,胡三正以泰山压顶之势趴在四妹的身上,眼睛对着眼睛,嘴巴贴着嘴巴。

  另有戎装打扮的彪形大汉袖手站在一旁,不乏酸意地幽幽叹道:“四妹啊,怪不得你如此着急往回赶,原来是佳人有约……”

  话说那日白夏在宣判了胡三因为被狼咬,而很有可能患上潜伏期二十年的不治之症后,又秉着慈爱善良的父母之心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咬别人一口,则病情分摊,潜伏期加倍。’

  这句明显的瞎话,却被对所谓的神医世家盲目迷信和崇拜的胡三,奉为金科玉律深信不疑。

  于是他蹲在墙根仰天望月一琢磨,四十年之后自己差不多已是古来稀的岁数,死了也就死了。然后再一琢磨,现如今身处异国他乡初来乍到的还没来得及跟谁结仇,大丈夫恩怨分明决不能伤及无辜。唯一有梁子的就是那头雪狼,不过为了避免被反咬一口的悲剧发生还是排除为妙。这样一来排在其次的,便只剩下但凡一见面就恨不能用眼睛杀死对方的四妹了。

  反正那家伙一脸的胡子满脸的沧桑,想必也已老大不小,能不能活到四十年之后都是问题……

  可怜年方二十有二的某个纯爷们,仅仅因为一生下来就比别人显得老,便稀里糊涂的雀屏中选获此殊荣。

  胡三在犄角旮旯里猫了整整两天两夜,熬得双眼充血才终于等来了目标,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兴奋之情自是难以言表,爆喝一声飞扑而上抱住就咬。

  四妹的功夫本要稍微高出一截,然而胡三此次完全没有用高手过招的架势,一上来便如幼龄孩童般乱撕乱咬,猝不及防之下加上满头雾水不知所措,于是也只知全凭本能下意识聊做反抗。两人顷刻间滚成了一团,轮流在上又轮流被压……

  烟尘滚滚飞沙走石,一通混乱后,得偿所愿的胡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只不过咬住的地方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四妹的下唇。

  胡三跟着风流成性的王爷主子虽然早已尝了无数莺莺燕燕的朱唇,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能有幸品尝到满嘴毛茸茸大胡子的滋味。

  而跟着端方自持的侯爷主子的四妹虽然常年在青楼出没,却一直谨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迄今为止浑身上下都是如假包换的原装货……

  故而,这香艳万分的一咬后,两个当事人先是呆愣、继而错愕、接着惊悚、终至崩溃。

  胡三张牙舞爪跳起来一路‘呸呸呸’着狂奔离去,四妹蹲在墙角以排山倒海之势气壮山河干呕不止,呕着呕着,又忽然‘嗷’的一嗓跳起来,撒欢直奔巷口,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终于见到了亲娘的娃儿。

  那戎装男子循着他的方向望过去,怔了一怔,虽相对而言比较镇定,却也明显难抑激动之情,握拳深吸一口气后,大步上前薄甲轻响,抱拳屈身单膝点地,昂然振声:“属下孟朗,见过萧帅!”

  端坐着的萧疏仍旧温润含笑的淡然模样,只是眸中似有粼光轻闪,微微前倾,两手托住孟朗的的双臂:“我已卸军职,不必以军礼相见,亦不能如此称呼。”

  “属下惯了,改不了也不想改,属下这辈子都是萧帅的副将!”

  萧疏想了想,便也不再坚持:“横竖是私下相见不在朝堂,这次且随你,先起来说话。”

  孟朗笑哈哈地应了,起身时抹了一把脸,徒留眼角的些微湿润。

  四妹则随性奔放得多,蹲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萧疏:“公子,我才离开不到三天,你怎么就瘦了这么一大圈?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是病了还是伤了?找大夫瞧过没有?”

  “不过是风寒之症而已,已经好了。”萧疏偏首一打量:“倒是你,嘴怎么破了?”

  不提还好,一提四妹便又羞又愤又想死:“那个胡三……他……他……”

  “胡三?九殿下的那位侍从?”萧疏不明所以,遂抬眼望向林南,眸色猛地一沉。

  白夏光顾着回味之前那打破世俗的惊天一吻,一直没注意自己还被林南有意无意的揽在怀里,这会儿在萧疏的目光中方警醒过来,忙不动声色挣开,快步迎上前去,同时欢天喜地宣布道:“诤言诤言,胡三刚刚向四妹妹示爱了!”

  四妹跳脚暴喝:“不许乱说!”

  “怎么是乱说?我们可都是亲眼瞧见的。”白夏用下巴指了指孟朗:“这人可以作证!”

  孟朗在自家主帅面前很是严肃认真地实事求是:“禀萧帅,属下只看到那个人冲过来亲了四妹一口,至于具体的情感纠葛就不大清楚了。”

  萧疏扬眉忍笑,继而看着四妹鲜血淋漓的嘴角,摇头叹息:“那胡三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鲁莽之人啊!”

  四妹百口莫辩,掩面泪奔而去。

  白夏幸灾乐祸大笑,然后才想起来问萧疏:“对了,你不是去府衙的吗?”

  孟朗抢先道:“都是四妹那家伙多半刻也不愿意等,非要立即回来,结果反害得萧帅你白跑了一趟。”

  萧疏愣了一下:“自朔北大营来的那个人,竟是你。”

  孟朗也愣了一下:“是啊,你不知道吗?”

  “他们只说有位传达紧急军情的武将即刻便到,具体的情况并没有提。我刚刚看到你时还以为,你只是办差路过此地又恰好碰到四妹而已。毕竟只是送个信,何至于劳动你这位营中大将呢?”

  “我可是磨了好久才磨来这个跑腿的差事……”孟朗揉揉鼻子,状似有些糊涂:“可是您既然到了府衙,怎么还不知道来的是我呢?”

  萧疏顿了顿,神色间似有些不自然:“我……是半路折返的。”

  “噢……”孟朗寻思了一下,继续糊涂:“那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的呢?”

  萧疏掩口咳了一声,没有再作答。

  白夏见状,忙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眉头顿时皱起:“还是有些低烧,我说二位,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先回府再议,行不行?”

  萧疏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了拍,温言浅笑:“行,都听你的。”

  孟朗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再看看林南,忍不住又开始犯糊涂。

  这时,林南一步三摇晃了过来:“既然萧兄有正事要谈,我也不便登门打扰,只好明日再来探望。”

  萧疏笑着欠了欠身:“殿下客气了,区区小病,何劳费心?”

  白夏一低头,发现自己还披着林南的锦袍,忙欲脱下。

  “天气冷,小心着凉,明儿个再还给我好了。”

  “没关系,大中午的,一点儿也不冷。”

  见白夏坚持,林南只好依从,只是很自然的伸手帮忙,又为她紧了紧衣领,理了理发辫,柔声细语地叮嘱着:“记得要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视线一转,挑眉一笑,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当然,主要还是看萧侯爷。”

  萧疏似是全然不以为忤,只淡淡笑了笑,颔首致谢。

  回府后,萧疏与孟朗在书房议事,白夏则倒头大睡,省了中饭晚饭加宵夜。

  待到书房的门再度开启时,第二日的曙光已然初露。

  “你即刻回朔北,按照刚刚的方略布置下去。记住,只是密切监视严阵以待,切不可主动挑起战端。”萧疏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凛冽空气,借以清醒有些昏沉的头脑,用力按着额角,声音沙哑:“戎狄的主力已被灭去十之七八,按道理来说,短期内不大可能轻举妄动。此番异像,也许和草原各部近段时日的频频密谈有关。总之,在情况明朗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孟朗肃立,大声应了。

  旋即又换上一张涎笑的脸:“萧帅,我好不容易来的,就让我在你身边多待几天呗!我会夜以继日马换人不换的拼命赶路,保证误不了事儿的!”

  见萧疏沉吟不语,孟朗的神色黯了黯,软语央求:“至少,等过了叶将军的忌日再走成不成,反正也没几天了……”

  萧疏低垂的眼睫一颤,极轻微点了点头,少顷又道:“这样吧,你先去客房休息,下午跟四妹带着战风去西京大营走一趟。战风在这小院子里憋了许久,也该出去放放风了。你有荒原作战的经验,去帮着瞧瞧那边的防守有没有疏漏之处。”

  “是!”孟朗大喜,一蹦三跳地跑了。

  抬眼看向渐渐被朝霞染红的天际,敛起眉宇间的凌厉煞意,萧疏悄悄来到了一片寂静的客居。

  之前下人来请示,要不要唤醒白夏,吃些东西再睡。他思量再三,终是没让打扰。两宿未曾沾枕,衣不解带劳心劳力,还是应该好好睡一觉再说。

  只不过,已经快整整十个时辰了,那丫头的肚子也该饿了吧?

  萧疏大病未愈,又彻夜耗费心神,然而,所有的疲累和痛楚都在看到白夏酣睡的容颜时,消散殆尽。

  想来果然饿了,梦中的白夏不知是不是见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闭着眼睛忽地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又咂了咂嘴巴。紧接着,却眉头一皱,很不甘心似的一蹬腿,估计是到嘴的美食又飞走了……

  萧疏不由莞尔,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轻声:“夏夏,快起来吃饭了,有你最爱的灌汤包哦!”

  白夏‘哼哼’了两声,拍开他的手继续睡。

  萧疏无声而笑,想了想,自怀中拿出那条专门买给她,却一直没机会相送的七彩蚕丝,凑到她的鼻翼旁,用尾端轻拂。

  白夏觉得痒,从被里伸出手挠挠鼻子,却只是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仍是未醒。

  萧疏无奈了。

  她睡得这样香甜,实在不忍强行拖起,只好撑着额头坐在一旁等着,打算过半个时辰再试试看。

  去府衙的途中半道折回,只因了满心都是她苍白的面色、红肿的双眼,都是她强行装出的笑容,都是她裹在林南衣袍下的单薄和脆弱。只因了,放不下她。

  从何时起,他竟也会因私而废公。

  从何时起,她占了这样重的分量。

  萧疏勾了勾唇,寂寂笑叹。又看到白夏睡得不老实,大半肩膀露在了外面,恐着凉,便倾身为她盖好。

  心中忽地一动,横竖闲着,不如趁这会儿代其将丝线换好。

  然而看了看她的颈项,空无一物。又探手摸了摸枕下,仍是空空荡荡。

  本以为,她会把他送的礼物,随身携带不离左右……

  萧疏蓦地觉得有些烦乱,正想离开静一静,心口处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仿若利器透胸而过。

  伏低身子死死咽下喉头的闷哼,用了全副精力忍耐,转眼,汗湿重衣。

  所幸这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便迅速消失。又无声喘息了一会儿,方勉强恢复。

  抬手慢慢拭汗,萧疏雪色的唇角一点一点抿紧,唇线如刀。

  直起身,转动轮椅,至门口时,稍顿。回眸望一眼白夏,见其未受打扰仍在熟睡,蹙起的眉心于是打开,神情间顷刻柔和满满。

  白夏一觉睡到正午,起来后却没顾上吃东西,胡乱擦把脸便跑去了林府。

  萧疏得报后,淡淡‘嗯’了一声,仍旧专心处理公务,只是落笔时微微顿了一下,墨迹有些晕染。

  火急火燎的白夏冲到林府的时候,林南正舒舒服服斜躺在软塌上吃饭后水果。

  一个美姬为他剥桔子,一个美姬为他弹琵琶,一个美姬为唱小曲,还有一个美姬用柔弱无骨的粉拳为他娇弱无力的捶腿,真真儿是骄奢淫靡得一塌糊涂。

  见了白夏,凤眼半眯的林南懒懒一笑,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子不伦不类的戏曲风:“哎呀呀,这是哪家的漂亮姑娘,怎的如此急迫慌张,莫非是来寻心上人的不成?”

  几个美姬很捧场齐声娇笑,可惜白夏显然没什么配合的心情,冲上去一脚踹在塌沿:“给我正经点!我不是来寻人的,是来寻东西的!”

  林南见状,只能无奈叹气,挥挥手清了场:“白小虾,你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哪里是来寻东西,根本就是全武行的抄家风范好不好?”

  “少废话!我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戴着的那块石头?”

  “什么石头?”

  “就是约莫半个巴掌大小……”

  “是你的巴掌,还是我的巴掌,还是胡三那种蒲扇手的巴掌?”

  “……”

  面对着白夏的怒视,林南翻身坐起表现得一本正经:“不问清楚,怎么知道有没有看见?”

  “反正就是这么大,白色的,椭圆型,穿了一根红色的丝线……”有求于人的白夏只好压下火气,边比划边耐心描述道:“只是粗略打磨了一下,没经过什么特别的加工,瞧上去就跟寻常的小石头差不多。”

  林南嗤了一声,再度兴趣缺缺再度躺下:“既然不过是块普通石头,你干嘛如此着急?我还以为你丢了什么最紧要的宝贝呢!”

  白夏气急败坏扑过去又将他揪起:“对我来说就是宝贝,最最紧要的宝贝!我一直都是挂在脖子里从没取下来过,可刚刚起床时发现不见了,房间院子都找了个遍也没找着。所以肯定是昨天和你在一块的那段期间丢的,因为一开始坐下来吃米线的时候我摸了一下,那会儿还在。”

  林南眨眨眼,忽地往前一倾,上勾的唇险些触到她的鼻尖:“这么说来,碰到我之后,你就没有再注意过了?”

  白夏一愣。

  林南低低笑了一声:“若那真是紧要的宝贝,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在你的心里,我比紧要的宝贝还要紧要?”

  白夏推开已经近到快无间隙的他:“呸!你的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了!”

  林南双手向后撑着,长腿交叠,歪着头,声音是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性,笑容却含着些许锐利:“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真很重要,你又怎会时隔那么久才发现不翼而飞了呢?”

  白夏又是一愣。

  “看来,也不过是个寻常玩意儿,丢了就丢了吧!一会儿我与你出去逛逛,重新再买条项链戴。你若偏偏只喜欢石头,我便将全天下的奇珍异石都放到你的面前,任你挑选,如何?”

  伸手将呆呆不语的白夏拉到身旁坐下,林南亲手为她剥了个橘子,知道她不爱吃那些白色的丝,便又一瓣一瓣细细摘除干净,才放到她嘴边:“这是岭南千里快马刚送来的柑橘,最是皮薄汁甜,已经准备了两箱打算下午去萧宅的时候带给你。现在正好先尝尝,保证合你的胃口。”

  白夏看着剔透饱满的橘瓣,却没有张嘴,拧眉想了片刻,忽地像是豁然开朗似的展颜:“我没能及时发现石头丢了,是因为昨天我又累又困心情也很糟糕,这才会疏忽的,所以根本就是一件特别简单特别单纯的事儿。同样道理,诤言那天回来后又伤又病心里又烦,没能注意到我手指头弄破了这样的小细节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推己及人,我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他呢?”说着,抢过林南手里的橘子丢进口中,一嚼,唇齿香甜:“谢谢你啊,让我想明白了这一点!”

  谢什么谢啊,谁要你往这方面想的啊,谁要帮你想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林南看了看另一只手里剩下的橘子,只觉得还没吃,嘴巴里就弥漫着一股酸苦酸苦的滋味儿。

  因为昨天白夏一直晕晕乎乎的,记不清究竟走过哪条路去过哪些地方,所以林南便当仁不让地陪着她按照原路大街小巷的摸了个遍。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折腾到太阳偏西,一无所获。

  “肯定是被人给拣走了。”

  “又不值钱,谁会要啊?”

  “也许是小孩子拿去打架了,也许是小狗叼去做窝了。”

  “你说几句好听的行不行?”

  “行行行!”

  林南将郁闷至极的白夏强行拉入一家茶点铺子,挑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么?我马上就命令手下通通出来帮忙找,实在不成,就重金悬赏,还就不信了,凭我堂堂九王爷能找不到区区一块破石头?”

  被白夏一瞪,连忙改口:“不是破石头,是大宝贝,行了吧?”一边斟茶一边又道:“哎对了,你应该找萧侯爷帮忙啊,让他调几队官兵来将这坤城翻个底朝天,保准什么宝贝都无从藏身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儿……”白夏闷头喝了一口茶:“况且,他才不会像你这样滥用职权劳民伤财。”

  林南冷冷一晒:“为了喜欢的女人,便是烽火戏诸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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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君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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