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是比她小,可比她要厉害,而且也是副厂长,说的话她会听。
“张姐,我这人可能说话比较直,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你的技术呢其实已经是工厂里头数一数二的,尤其很会教新人,不过在管理这方面,你的性子还是有点不适合……”
她说的那些,张甜也承认,确实是存在问题,而且也答应会慢慢学习改进。
刚刚许红英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颠倒黑白,如果只是针对她,放在以前,说不定张甜也就忍着就算了,可是当着全村人的面,让母亲甚至一家人以后走在路上也指指点点,她不愿意!
许红英一顿,没想到张甜会反驳,愣了愣接着更加生气,“我工作的时间是短,可做出的贡献大,我明明想要回去上班的,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徒弟吗,我真是倒了大霉才教出你这么个小兔崽子,你把这些年我费心叫你的心血都还回来,往后咱们就算再也没这个关系!”
张甜刹那间明白了许红英的目的。
原来闹来闹去,还是为了钱啊!
她忽然就有了底气。
“那你说怎么还?”
可算是上套了!张甜可没赵欣那么能骂人,所以许红英还是很有信心的。
“多少钱?十几年的心血,结果你还这么对待师傅,是钱能换回来的吗?”
许红英说的特别义愤填膺,特别的正直,还真像是不为名不为利的好老师。
然而话锋一转,“如果你非要用钱的那话那也行,”她想了想,眼中满是精光,“十几年的教导加上抢走了我的主任位置,你的工资应该不低吧,这样就算你十年好了,这十年里头,每个月都给我三十不,四十块钱,过了十年就算咱们两清了。”
四十块!
人群里一片哗然。
他们中大多数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在生产队,以前上交完粮食,剩下的都按照人口户头分,使得不少人好吃懒做。
80年的时候,听说有个地方……具体叫什么他们就记不清了,那边的人改成了按照人头分配土地,交完粮,自家的粮食那还是自家的,而不是平均分配。
这下种地种的好的、平时锄草勤快的人家,收成多剩下的也就多,那些个不好好干活,地里麦苗两三根,大多都是荒草的,连基本的粮都交不上,更别说吃了。
不过后者还是比较少,自从分了土地之后,大部分人知道这个政策,都特别卖力,再也不敢偷懒,也只有那极少数懒到家不相信到时候别人能看着他饿死的懒汉才会这样。
这不,今年他们村就特别有盼头,看着地里的麦苗长得不错,等着丰收呢,但农民再怎么丰收,也不如上班的能赚钱,听听,一要就是四十,那不等于张甜的工资比四十还要多吗?
四十?
张甜瞪向许红英,她还真敢要!
一个月四十,一年就要四百八了!
简直就是只吸血的蚂蟥!
把他们家当成肥羊宰了!
就算张甜性格绵软,也被气坏了。
许红英抱着双臂,得意洋洋,总算亮出她的毒牙。
自古以来,徒弟孝敬师傅是天经地义,就连国营的车床厂里头,带学徒的老师傅,在徒弟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当成长辈孝敬。
可像许红英这样仗着自己教了别人就张口要这么多钱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还真把自己当成人家爹妈了?
“许师傅,你教了我东西是没错,可我们家逢年过节送的礼你也没少收。”
想起过去的事儿,张甜就难受的很,这么多年她都忘不了当初爹娘是怎么低声下气求许红英收下她的。
每到中秋、过年,还会拿出家里的钱买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槽子糕、点心上门,可许红英给过他们一点好脸色吗?连门都不让进、水也不给喝一口。
甚至过完节之后,张甜再去她家学习,听到她嘀嘀咕咕说张父张母是吝啬鬼,就给她买那些狗都不稀罕吃的东西。
槽子糕都嫌弃,她还想要什么?
十几年前,别说点心了,好多人连饭都吃不饱,甚至冬天还有饿死、冻死的,给她买点心的钱,是全家人偷偷摸摸到黑市上卖了大米白面省下来的,他们一家人只能吃玉米面、高粱面,就算剌嗓子咽不下去也得咽。
小时候的张甜听到这些很生气,回家后看着爹娘劳累的模样,很想说这裁缝她不学了。
可前头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她又不是念书的材料,学个手艺起码能干一辈子,养活自己,张甜只好含着泪忍下。
她不敢跟许红英顶嘴,也不敢不听话,要不然许红英就容易找到借口用竹子做的米尺打她的手心。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就算上学不好好完成作业也会被打,张甜倒是吃的了这苦,最难受的就是许红英根本不好好教。
“对,我是收你们家礼了,我费心费力教你一年还不许收点东西?”
“费心费力?”张甜忽然笑了,笑的许红英忽然全身发冷,“你少胡说八道了,你根本没费心教我,所谓的教就是让我帮你洗衣服擦地做饭吗?大多数东西都是我自己看自己学的,有时候问你还会嫌弃我问的太多用米尺打我。”
“就连华兴服装厂的工作也是你自己天天在工厂里找人家麻烦,厂长早就不想要你了!”
“你才是胡说八道!”
许红英看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异样,有点心虚,可还是咋咋呼呼,她没想到张甜这小兔崽子还真敢说出来。
“切,我是不是胡说八道让大家伙去问服装厂的人就知道,你今天演这么一大出不过是为了讹钱,我偏偏就是不给,别说四十,就算十块也不会给,因为你不配!”
“好啊,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对我家闺女的!”
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喝骂,很快分出条小路来,原来是刚送完两个小孩子的张父回来了,正好听见之前那些话,把自行车一放,也不知道捡了谁家墙根底下的砖头就要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