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里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满是缝纫机“哒哒”的工作声，赵红英做了两件衬衣，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想了想，端起茶缸子似乎要到墙角的暖壶那边倒开水。
茶缸子里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水，她故意绕路装着视察工作似的，随便说了别人两句，走到赵欣旁边。
赵欣本来并没注意周围的情况，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裙子上，想着很快就能看到街上的人们穿着自己想出来、做出来的衣服时的开心。
李燕出去上厕所，刚从外面进来，手上举着根儿院子里头摘的柳条儿编成的花环，蹦蹦跶跶的进来。
虽然李燕缝纫机踩的不错，但长时间接触下来，大家也知道她的脑子不太好，每天都在吃药，所以喜欢跟她玩儿的不多，哪怕现在表现的跟正常人也差不了多少，仍然怕她万一哪天犯病了呢？因此都躲着走。
李燕根本就没把许红英看在眼里，她心里头，除了爹妈就是赵欣，就连那个什么菜花也已经很少再想起了。
她以为这位大婶儿是要去接热水，也就没顾忌，准备把这个花环给赵欣戴上，结果正好跟想把水泼在赵欣身上的许红英撞了个正着，那些凉水兜头洒下，大半部分都倒在了她的身上。
“啊！”
“李姐，许师傅，你干什么！”
赵欣身上也被溅上了一些水，并不多，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把前胸湿了一小片的李燕拉到旁边。
刚刚给吓蒙了，万一这要是热水把人烫着可怎么办！
赶忙从口袋里抽出条白手绢给她擦，发现是凉水，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再去看许红英，满肚子都是火气。
“许师傅，你连个茶缸子都拿不稳吗？”
这话虽然有怒气，但考虑到是在厂子里，若是吵起来最后还是给顾征添麻烦，更多的还是埋怨着念叨一句，有事他们可以私下再去解决。
赵欣顾全大局，许红英可是没那意思，本来她就是故意找茬来的，虽然泼错了人，泼到李燕这个赵欣的小跟班那也是不错的。
“谁说我拿不稳了，分明是她自己撞上来，差点把我撞倒还没说她呢，你就先来了，你们又不是亲戚，怎么着，她家是给你钱了还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替她说话，万一我这老胳膊老腿撞出点啥毛病来，你拿钱赔啊！”
许红英又哼了声，“你也赔不起啊。”
“我没撞，我就是、就是想把这个给你。”
李燕举了举手上的花环，躲在赵欣身后，她平时还好，但可能是以前被绑怕了，很害怕闹哄哄的场面，神色显得有些不安。
赵欣拉住她的手，生怕李燕会犯病，从到服装厂上班以来，心情好加上药物控制，近三四个月就在家里犯过两次病，而且也没以前眼中，哄哄就镇定下来了。
许师傅也是，她知道这应该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结果被李燕扛了锅。
这人也真是，跟个病人都斤斤计较，天天就喜欢搅风搅浪、没个消停，如果不是顾征对自己算是有恩，她又是顾征请来的，赵欣绝对不会忍这一口气。
“许师傅，您别总拿年纪大当借口，而且你只是四十多岁，不是五六十，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以为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你如果天天在工厂里搅事，把厂长惹急了，就算你有经验又怎么样，天天闹事的工人没哪个领导会喜欢吧。”
赵欣压住火气，语气却是冰冷，瞪的许红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后退两步，随即发现自己居然害怕这么个小丫头，更是恼火。
“你的意思是叫厂长开除我？呵，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跟厂长关系好就能反了天不成？”
“别以为我不知道，厂长年轻，兴许就是被你这张脸给晃花了眼，我就是去倒点水喝，撞了我不跟我赔礼道歉还转过来就骂人，有这样的道理吗，还说我是故意的，哎呦喂，就你们这几个丫头，值得我动气？真给自己长脸！”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鄙夷、姿态骄傲，就像在说是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许红英的错，完全忘记了一开始就是她来找茬来着。
“你胡说什么，我跟厂长是朋友，根本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你这话有胆子在厂长面前再说一遍吗？”
“说什么？你们不好好干活，都干什么呢，又吵，还把不把制度放在眼里了？”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顾征的声音，因为她们的争执，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见他到了，一些工人赶忙回到自己位子前，可耳朵仍然直愣着听这边的声音。
许红英却是闭了嘴，不肯再说什么。
顾征看了眼躲在赵欣身后，李燕的神色水渍，她还穿着薄棉衣，试了之后沉甸甸的，而且那个部位有点尴尬，赶忙转开了视线。
“你们三个跟我去办公室，其他人好好上班，再搞七搞八的，就扣你们工资！”
几个人进了办公室，一关门，把外头那些打量的目光隔绝开来。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赵欣见许红英张嘴要说话，那表情调整的真快，苦着脸一看就是要诉苦。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恶人先告状，她当然懂，于是急忙抢在她之前。
“厂长，李姐从外头进来去找我，结果许师傅可能是手不稳没拿住茶缸子，剩下的水全都倒在了李姐身上，我怕是热水烫着人就说了两句，也没骂她，谁知道许师傅就咬准说李姐撞了她，摔坏人赔不起，还说、还说了些别的难听的话。”
那些话赵欣不好意思说，抿了抿唇。
“厂长，她是年纪大，可也不能仗着年纪大就什么脏水都往别人头上泼，以为整个服装厂，除了你就她最大，随便埋汰人。”
“哎呦顾厂长，你别听这丫头胡说，我啥样人厂长还不知道吗，我那也是不小心泼人身上了，是她非说我成心。李燕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我这么大一人了，还能跟她或者几个小丫头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