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才干了这行几天？我都三十多年了，还能冤枉你不成，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干活就是不踏实、还不服人管，等以后人家说咱有质量问题不是砸顾厂长招牌吗？”
接着又放轻了语气，似乎是在教训家里不听话的孩子。
“小许你是个有脑子也有想法的，别天天把那些个花花主意打在歪道儿上，也别想着跟厂长告状，衣服质量出问题，你们关系好也没用，别反而失了感情。”
这是连敲带打还不忘威胁的，听着像是都为了她好、是赵欣傲气犯了错，可是那衣服分明没问题！
仔细一琢磨，她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有天晚上脱衣服睡觉的时候，脱下那间白远山送的小棉袄，棉袄是紧身的，赵欣想起摆摊的时候在街上看见，穿这种袄子的人也不少，尤其像她这样一些腰肢纤细的女孩子，更显得好看。
恰逢顾征闲的无聊跟她谈工厂的发展规划，说等明年夏天他们就可以多买些轻薄、好看的衣料做裙子，花样就更多更漂亮了。
“那你说咱们的呢子大衣，能不能把腰这边收一下做成紧身的？或者做毛呢裙子、还有短的大衣呢？”
赵欣这么一说，顾征也愣了。
她这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有些人个子矮，就像自己，把军大衣或者厂子里的长大衣往身上一穿，反而显得人更矮小了，不好看，做成短的露出腿来就会好很多。
而毛呢裙子，爱美的姑娘这么多，想想就好看，就是腿有些冷了，但是有皮裤啊！只不过皮裤能买得起的人就更少了，目前他们也弄不来皮子。
顾征跟赵欣这么一合计，越说越高兴，她甚至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简化图来。
当天衣服买的快，早早收摊之后两个人一直在厂子里头研究到天黑。
这是敲定之后，顾征作为厂长就特意跟大伙说出了打算，为了表示不贪功，特地说了这些是赵欣想的主意，让大家谈论讨论行不行的通。
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听就觉得好，点头表示可以试试，只有许红英坚决反对。
“你们这些孩子这么胡搞可不行，这衣裳哪能是想改就改的，你们改成那样，也卖不出去的！”
若不是顾征也表示同意这事，她肯定要说是馊主意了。
“穿衣裳就得规矩，怎么能穿成那个模样，不成了勾搭人了吗？”
许红英虽然是裁缝，也知道这两年允许个人做些买卖了，可对于衣着，受了这么多年的影响，转不过弯来。
其实也不止是她，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就像今年流行的喇叭裤，虽然很多地方都卖疯了，就连这边的县里谁要是能穿个喇叭裤上街也是特别引人注目的，因为这边很难买到。
还有的小年青学着抹头油，比几天不洗头发分泌的油脂还要油亮，却成了很多人眼中的混混、小流氓。
有些厉害的父母，看见儿子穿成这样，甚至直接拿起棍子就打。
“许师傅，这怎么能是勾搭人呢？”
顾征哭笑不得。
“怎么不是勾搭人？把腰都绷出来了，露在外头，有些个女同志走路还喜欢扭啊扭的，多难看，不行不行，咱们不能做这个，没准以后还得惹上事儿，厂长也别让一些人给带坏了，要是坑了厂子、坑了厂长，可就坏事了！”
许红英这话说的实在厉害，好像因为几件衣服，就要弄垮了服装厂，作为出主意的赵欣，那就是罪大恶极、是故意捣乱的。
顾征脸色顿时就不怎么好看了。
虽然许红英的话也是为了工厂好不错，可明里暗里的挤兑赵欣，他是不乐意的。
作为老师傅，平常傲点之类的也没什么，这本来打算好好商量事儿，结果上来就是一顿否定，还拿资历压人，就太讨人厌了。
“许师傅，您这个想法有点……穿的好看点怎么就是勾搭人呢，老鼠屎掉进锅里你总不能赖鱼是臭的吧？”
“现在穿窄腰小棉袄的人不少，就算咱们不做，我估计很快呢子大衣也会有这样的设计，咱们既然琢磨出来了就应该动手做，不能总等着什么流行起来再跟着，那样只能喝人家剩下的汤，总不能一直只做这几个样式吧？”
“厂长说的对，”赵欣忍不住也站了出来，“许师傅，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而且我也没觉得穿那种衣服就算是勾搭人，你没那个心思，就招惹不到别人，出了事那也是男人没定力，关女的什么事？人家好好在大街上走也算勾搭人？”
一提到这种话题，赵欣心里就有气，在连山村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哪怕自己穿着旧衣、灰头土脸，也会被指责，好像这种事错处都在女的似的。
被她怼，而且还是下属，许红英脸色更差，干脆坐在一旁不说话了，在顾征的主导下这事儿基本就算是定了。
事后他也问过赵欣这样许红英会不会不高兴，在工作上搞什么动作。
“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你都以厂长的身份肯定了这事，她也只能做，也许再过些日子赚到钱就不会这么想了。”
而今天顾征有事没来，没想到许红英就开始逞威风了，看来是恨上自己了。
可偏偏又没法反驳，前后路都堵死了，最后闹起来反而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还不诚心接受错误。
如果她上过学、知道一个成语，应该就明白这个套路叫以退为进。
“许师傅说的没什么问题，重做就重做。”
赵欣抱过那几件衣服，拿起剪刀来拆线，屋里一时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而许红英以为这回是她站了上风，就算顾征同意了那些衣服样子又怎么样，最后惹出事来，那她就一点责任都担不着了，而且以后的威信力和地位就会更高，怎么想都是自己百赚不赔。
只是许红英太傲了，总是自作聪明以为好处都是她的，仗着经验足，不信顾征会开除他。
这也没什么错，只是她经验虽多，却墨守成规不懂创新，也根本算不上顶级裁缝，还使得顾征产生了成见，当有一天她消磨掉了那点情分，也就是顾征开除她的时候。
正是因为琢磨到了这些，赵欣猜没着急跟她呛声，有理反而变成了没理，别看她年纪小，为了少挨几顿打，没少琢磨这些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