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见，男人更加颓废，下巴上长满了胡茬，整个人都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右腿更是打了石膏。
看着右腿，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惨淡和苦涩，就在几天前，他的大女儿胳膊上打了石膏，自己不过是借着那人赔偿的钱给她买点好吃的，结果孩子刚把饭吃掉，零嘴儿就吃了一口，就被娘发现，一把抢过来还推倒了她。
大娃刚接好的胳膊又断了，自己正死命拦住娘，结果听到周围的惊呼，原来大娃躺在地上哭着哭着脸色青紫，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却喘不上来的感觉。
“医生，娘，我去喊医生！”
他看到孩子不好，就要出去叫人，结果娘却拉住了他。
“喊什么喊，这死丫头心眼儿多着呢，肯定是自己掐脖子装的，”说着还踹了一脚，“听见没，死丫头快点给我起来，为了一口吃的还装喘不上气了，装个鬼，起来！”接着又踹了好几脚。
可是孩子一直没起，而且都开始翻白眼儿了。
还是有人看出不对叫来医生，医生护士赶忙抢救，娘却堵着门口还揽着他们。
“你们别进去，孩子真是装的，抢救什么，又糊弄我们花钱是不是？”
医生护士们早就看她这疯婆子似的不顺眼了，而且那孩子哪里是装的，看着都要不行了。
这婆子还真是有力气，好几个人才把她推开，可抢救没几下，孩子就不动了。
男人当时就傻了，他的孩子刚才还活蹦乱跳呢，软软地举着他给买的东西要他也吃，怎么就……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孩子应该是非常严重的过敏导致的窒息以及休克，抢救的太晚了，你们刚才给她吃什么了？”
吃什么了？
男人想了想，不就是家里头带来的米粥，他特意给多盛了点大米，然后就吃了一口他买的零嘴儿，饭天天吃也没见有事，难不成……大娃是自己害死的？
全世界一片寂静，接着就是各样的叹息声永进耳朵，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事实，而娘在旁边朝地上啐了口，说什么“死了正好”，这个沉默了几十年的男人突然爆发了。
“娘，那可是你亲孙女，你怎么能这么说？”
儿子的吼声弄的老太婆吓了一跳，也吓住了周围的其他人，就见他红着眼睛瞪的特别大。
他刚才都听医生说了，要是早点抢救就没事，都是她一直拦着！
平常总是虐待他闺女，自己私底下帮着干点活啥的糊弄过去，可她都病了，吃点零嘴怎么了，她们还天天想着贪那点补偿钱，那也是条命啊！
“你吼什么吼，耳朵都让你震聋了，怎么着，你还心疼了不成，是你娘重要还是那几个丫头片子重要？你媳妇也是不争气，连个男孩儿都生不下来，谁小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女的就是赔钱货，给别人家养的，稀罕个啥！”
男人震惊于娘的言论，一连被她推着倒退了好几步，两个人都很生气。
老太婆生气儿媳妇生不来男的，更生气疼了这么些年的听话儿子突然吼自己，她这还不都还是为了他好，不生个带把的，往后谁伺候他养老？怎么传老王家的香火？
“可、可那也是条命，是我闺女啊！”
老太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男人又后退了一步，她刚想说什么，却见男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接着就跌了下去。
他摔下了楼梯，腿给摔断了，医生护士立刻给他接上，可一听到要花钱，老太婆就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指着旁边的孙女尸体，边说还又边伸过来戳他的脑袋。
“你说说你，死了个丫头片子至于吗，又是好大一笔钱，对了，是昨儿个那两个人可是提前交了不少住院费，应该能拿回来吧，一会儿我就去要。”
“你还怪我，大娃可是吃了你给买的东西才死的，要怪也只能怪这边的大夫，连救人都救不回来，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愣了片刻，脸上越来越呈现出极端高兴的样子。
“这事你可不许往外说，咱们就说大娃是让那些人撞的病情恶化死的，看他们不赔钱，开货车呢，肯定赚了不少钱，我去问问那人叫什么，明儿带着那死丫头上门要钱去，这丫头还算是有点用处。”
说完，哼着戏文调子就走了。
从老太婆走后，男人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娘刚刚无心的一句话，却戳中事实，是他害死了大娃。
他不想住院，老太婆也随他，反正回家养也是一样的，而且还把多余的住院费要回来了，正兴奋地往大拇指上舔唾沫数钱。
回家以后，他的日子就过的浑浑噩噩，饭也不想吃，听见家里两个女人的决定和胡闹也没什么反应，人很快就消瘦下去。
直到，二娃和三娃端着饭过来。
二娃跪坐在炕上，拿起碗里的勺子慢慢舀给他，送进他嘴里，偶尔有米汤抵在衣服上或者炕上，三娃就拿着个干净的抹布给他擦。
男人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这些年他都过的什么日子、哪里还算是男人啊！
村里有不少人说他是软蛋，家里两个女人掌家，其实年纪大的父母掌家也没什么，大多都这样。
坏就坏在太能作了，他又是个孬种，从小就习惯了听从更为强势、说一不二的母亲，根本不敢反抗，这才害的他的孩子们成了这样。
不知不觉，一碗粥全都吃了下去。
“我们好厉害，爸爸都吃光了！”
三娃高兴地拍手，她还太小，好多事儿不明白，只觉得妈妈都干不成的事儿她们干成了，好棒。
“对，爸爸的孩子们都厉害。”
想到已经死去的大女儿，男人又是心一疼，都是他没用，要是自己没买那些吃的，在娘阻拦的时候不再坚决点，就……
看着满脸高兴和期待地看着他的剩下两个孩子，他以后不能继续这样了，大娃已经尝到了教训，不能再让她们也继续。
“二娃听话，去把那条拐给爸爸拿过来。”
他指了指戳在墙角的拐，是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拿回家的，拄着那个也能下地，不过三娃应该拿不动，怕砸着她。
二娃应了声，又爬下了炕，男人自己挪到炕边，把两条腿放下来，接过拐杖。
从今儿起，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娘跟媳妇再虐待她们一分！
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挺直脊背，新生活正在朝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