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篱掏出一块巾帕，替娘亲擦拭眼泪，轻声宽慰：
“娘呀，北行……哥哥，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反正只去三年，三年回来说不定政绩卓荦，直接就进六部行走，青云直上呀。”
在顾氏面前，顾东篱还是不得不唤他一声哥哥的。
女儿越安慰，顾氏就越难过，哽咽着一腔哭声，喑哑不解：
“南疆呀，路途这么远，年关都回不来的，而且那个地方，又穷又乱，民风彪悍，倭寇横行，他年纪轻轻，能有什么经验哇？去了岂不是受人欺负，要是出了事，那可怎么办？明明考了一个进士及第，妥妥入翰林院的，偏生要去南疆镇海府，这不是傻孩子么？”
话像倒豆子一般，说得又急有快。
而后重重一叹，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为了你哥哥考试，咱们搬来了京城，他要去南疆，咱家总不能跟着一起去吧？”
顾氏倒是想这么做，可是却没有理直气壮的名分。
只怕自己成为他的负累，惹得别人指点，去上任，还带着一家养父母，不像样子。
包诚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叹道：
“你啊，就是妇人心肠，孩子出去历练又不是不回来了，三年一眨眼就过了！”
顾氏点了点头，径自抹泪，不再多说什么了。
包诚把她扶起来，宽慰道：
“好啦，真是心疼孩子，那就多给他准备一些！路上吃的、用的，你总比司马家要熟稔一下吧，别管人家准备什么，咱们一份心意到了，孩子总能晓得。”
顾氏像是有了动力，接口道：
“他们虽是富贵人家，可到底不必我细心，去南疆这么远，半点马虎不得，还得准备一些寻常吃的药，免得路上生病，还得裁作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哟，这月底之前时间很赶哇！”
顾氏一番盘算，心思转得飞快。
包诚哈哈一笑：
“你就慢慢准备吧，反正北行那孩子，把朝廷的赏赐，别人送来的礼物全折算银子给你了，你尽管花销着！”
顾氏瞪了他一眼：
“这钱不许动，让北行带着防身用，他能交给我，我已是很感动了。”
……
顾氏说着，便去堂屋拿银子，要去估衣铺，为北行裁作四季衣裳。
包诚见没人做饭，便去巷子口买酱牛肉，想着中午凑合一顿算了。
顾东篱目光轻移，瞥了一眼窗牖微开的东楼——
犹豫之下，她还是迈出步子，伸手笃笃敲开了槅扇门。
“我能进去说话么？”
顾东篱垂着眸子，盯着他竹青色的直裰长袍，和腰际那一抹温润的玉石腰封。
秦北行侧开身子，示意她进去。
单扇门扉敞开，他半个身子又拦在门后，顾东篱虽能进去，却要擦着他的胸膛过。
凌冽肃杀的味道，熟悉又令她陌生。
……
秦北行在收拾他的书籍、画卷。
摆设雅致的东屋，清冷寂寥，他一共也就住过没几夜，被褥都是簇新的。
顾东篱走到玉案之前，抚过那一套文房四宝，轻声道：
“此去三年，就算是为了我娘，也请你保重自己。”
“那你呢？”
秦北行站在她不远处，未曾靠近，却也不舍远离。
一份疏离态度，是他佯装后的淡漠，面对顾东篱的心绪纷杂，他已经能很好隐藏了。
“我？”
顾东篱回身，勾起一抹笑：
“我不担心你，你想要的路，一直都走得很好。解元、魁首、状元，还有镇海府击退倭寇的卓越政绩，虽然你还未去，但我知道，你一定胸有成竹，三年之内，一定会成功的。”
“可我最想要的，永远不受我掌握。”
秦北行眸色寂冷，淡漠之中，情愫隐忍。
“……”
顾东篱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笑了笑，说了别处：
“今日算我与道别吧，月末我未必得空，就不送你了~你自己保重。”
将道别说出口后，她提步要走，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人攥住了手腕。
步子一顿，秦北行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还记得我们有一个三年之约吗？”
“……”
“此去也是三年，三年后，我回来娶你。”
他掷地有声，一字一顿，砸进了顾东篱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