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池南路伊基塔2019-03-14 10:122,102

  却说五月初四当夜,巡城御史刘廷元将审讯结果上报到了宫里并请求移交给刑部,万历虽在太监面前大骂无能,但也批了他的折子。不过,此事却并没有向着万历规划的方向前进。太子遇刺这么大的事自然是捂不住的,短短几个时辰内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从宫内传到了宫外,拥有管辖权的各部门官员都赶回了衙门,包括大理寺卿周光镐、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鋕、以侍郎之身暂管刑部的张问达等等,整个三法司的官员都被惊动了,刘廷元的审讯结果也被迅速扩散。当得知行刺太子的犯人竟是一疯子时,三法司的官员们感到荒谬之余更觉此事定不简单,于是一同连夜赶往宫中,想要请求皇帝将犯人交三法司会审。

  乾清宫内的万历本来以为事情已安排妥当,犯人移交刑部后交由胡士相审理,三两下定案在朝堂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张差就地处决,那事后无论他们对此案有任何的揣测,寻找证据的地方都只能是胡士相的审理结果。以万历对胡士相和郑家关系的了解,这结果是什么还用猜么?可机关算尽的万历皇帝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传播速度以及三法司的反应强度。

  对整个朝廷来说,太子俨然已经成为儒家道统的象征,这些年太子与福王的国本之争,共计逼退首辅四人、部级官员十余人、三品以下京官更是不计其数,争国本争的是什么?争的是整个文官集团对正统的维护,哪怕皇权欺压也敢奋起一搏;争的是天下读书人精神世界的擎天大柱,哪怕刀剑斧钺加身也能谈笑受戮。在这样的情况下,慈庆宫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整个朝堂的警觉,更别说是遇刺这等大事。因此,三法司官员连夜进宫也就不足为奇了。

  ……

  乾清宫的烛光分外刺眼,今夜这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访客委实过多了。万历的厌烦之情已经直接写在了脸上,这种对情绪毫不掩饰的表达对于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来说未免有些过于低级了。

  “是不是朕今夜不放你们进宫的话,你们就准备去刑部直接抢人了?”

  “臣等不敢!”三法司众官员齐道。

  “不敢?还有你们不敢的?”

  “起奏陛下。事出紧急,诸位同僚也是忧心此案才急急赶来面圣。此次太子遇刺,背后不知有何等隐情。犯人目前关押在刑部,但臣身为刑部侍郎竟无法参与审讯,更是平添诸多猜测。郎中胡士相得陛下手谕接收巡城御史公署的移交并加以审理无可厚非,但胡士相以此为由拒绝臣这刑部侍郎的参与,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况且,三法司于此案皆有管辖权,若是单单让刑部来审理此等大案,恐怕难以服众啊。”张问达作为刑部侍郎,犯人现在名义上是由刑部在看管审讯,此时理应由他先开口。

  “是啊陛下,太子遇刺这等大案,若不是三法司会审得出结果,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啊!”大理寺卿周光镐紧随其后。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鋕虽未言语,但他既然站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三法司在这件事上显然是同气连枝的。

  “周大人的意思是,朕同意刘廷元的请示,将犯人移送到刑部是过于轻慢儿戏了?”万历并没有理会张问达有理有据的诉求,而是抓住周光镐言语上的漏洞使劲攻击。

  “臣不敢,是那刘廷元做事有欠考虑。”周光镐自是不敢质疑皇帝。

  “陛下,臣请弹劾刘廷元。其人玩忽职守,庸碌无为,有负陛下重托。”张问达见万历想拿周光镐开刀了,赶紧把火力集中到刘廷元的身上。

  “臣附议。事关太子和宫里的安危,刘廷元竟也如此敷衍推脱,其人着实可恨,不惩治不足引以为戒。”左都御史李鋕眼见情况不妙,也开始帮忙说话了。

  张问达等人的这番话倒是击中了万历皇帝的软肋,刘廷元是领会了他的意思,在帮他做事才演了这一出戏,要是因此遭到弹劾得了惩戒,以后还有谁敢帮皇帝做事?远的不说,就是现在正在刑部提审张差的胡士相要是听到刘廷元出了事,肯定会秉公办理,以免惹火烧身,这种情况下真要审出事涉郑贵妃的话,可就麻烦了。这刘廷元,万历还不得不救。

  可要是救刘廷元的话,就必然拿出东西跟下面这些站住道理的大臣们交换,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们今晚想要的无非也就是三法司会审得个公正的结果而已。万历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三法司会审,胡士相还是主审官,还能有机会做点事。如果刘廷元倒台,胡士相倒戈,那局面才真的不可收拾了。

  “刘廷元并非庸碌无能或是敷衍推脱,正是对此案的重视才请旨将犯人移送刑部交由更会审讯的胡士相。胡士相想必也是没得到朕一个确切的旨意才不让张侍郎参与进去。如今三法司既对此案有疑惑,那就交由你们会审,张问达,人在你刑部,就由你总理此事。朕累了,你们且退下吧。”

  “陛下圣明!”

  得到了皇帝的旨意,三人心中暗喜,也就不再纠缠刘廷元的是非功过,现在最要紧是赶回刑部监督胡士相审案,太子遇刺这事要是挖不出幕后主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背后的黑暗中藏着的毒蛇猛兽,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它一击毙命,真要发生这种事的话,那满朝文武这些年的努力可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三人行礼后退出了乾清宫。陛下经历了这一晚的折腾,怕是应该歇下睡个好觉了——这是守在寝殿门口的管事太监常云的想法。不过转眼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哐当”“呯呯”的砸东西声音不绝于耳,吓得他站在门外一动也不敢动……

  而另一边,胡士相审讯的速度到底比不上三位大人赶往刑部的速度,面对三位不速之客的到来,风暴中心的胡士相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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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廷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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