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步过去,清冷的月光照射下,一人溺在装满水的木桶中。她的发丝似藻荇,飘摇在水里,透过月光,她双目紧闭。水面微澜,竟是一个泡泡也没有!
不做多想,看见她的第一时间,他踩着梯子,立刻进了木桶。
一把捞起沉入水里的她,将她拉出水面,眼前的人浑身湿透,脸上毫无血色。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冰冷的水滴从她身上滑落。奕珩思绪复杂,她究竟在里面待了多久!
“云缃帙?云缃帙!醒醒,醒醒啊!”
大力摇晃着她的身体,可她就像一个破布娃娃,没有一丝生气。
奕珩将她抱出,步履踉跄,“高德胜!高德胜,给我过来!”
这一声落在此时宁静的夜里,格外响亮。立马就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从这里到里间的距离很短,可奕珩却感觉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她身上的水渍早已将他衣衫打湿,冰冷的寒意刺入骨髓,奕珩却毫无觉察。怀里的她闭着眼,毫无生息。宁愿此刻是那个嫌恶自己的她,也不想看见她苍白的脸。
奕珩此时悲怒交织。悲的是,她没有回应;怒的是,她不看重自己的性命!
母妃垂危的时候,他没来得及,他不希望这一幕再次发现在自己面前。不想这唯一一个交心的人也离他远去!
把她放在床上后,他立刻拉过锦被盖上。又赶紧扯下自己的外袍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渍。
这时有脚步声传入,赶来的高德胜,一看这副景象,也是愣了一下。
“殿下?这是,小箱子!”
“传太医!”
回过神后,他又赶紧跑出去,结果和迎面而来的两兄弟碰个正着。
“哎,你们,跑得快,快去,去传太医!”
贺楠扶住他,治跃见势不对,立马直奔太医院而去。
“德胜公公,这是出什么事了?”
贺楠见他是从偏殿里跑出来,正觉得奇怪,不是殿下有事吗?
“小箱子出事了。走,去看看,殿下还在里面。”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重明殿彻夜亮着,所有的宫人也都被叫起来做事。太医来过,待了很久,然后走了。
熬过了长长的一晚,东边亮出了鱼肚白。
忙了一夜的宫人都被奕珩叫回去休息了。高德胜年纪大了,在他熬到一半的时候,奕珩便让他回屋。
如今殿里除了奕珩和床上躺着的那位,就剩治跃与贺楠。
“治跃。”
“属下在。”
“太医那边,可交待好了?”
“嗯,属下已跟高太医说好。”
他坐在床边,因忙了一夜,脸上隐隐透露着疲惫。
若说昨夜那些宫人不得安睡,那么他除了清醒着以外,心理上也承受着别人不知道的痛苦,“昨日之事,都不得对外说出去。但凡有人问及,也给本殿胡诌过去。这些,都传达下去。”
“属下领命!”
“你们,也退下吧。”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决定把空间留给他。
朱红木门合上了。
终于,他再也崩不住,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般,坐在地上,紧靠着床头。
入目是她安静的侧颜,折腾了一夜,她终于脱离了危险。
昨夜触碰到她寒冰一般的身体时,他的心沉了半截。拿了好几床被子给她盖上,只希望她能快些苏醒过来,哪怕她一个睁眼,他也满足了。
高太医说,水性寒凉,她待的时间又过长,若不是及时发现,恐怕后果难以预料。
如果他们只是主仆的关系,如果他没有将她当作知心人,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曾相遇,那么她的生死全与他无关。
可是天意弄人,他不仅认识了她,还觉得她在身边甚好。
这样想着,手指轻轻扶上她的脸。
“云缃帙。其实,我早就知晓了你的名字,和你的女子身份。可我从未说破,我怕道出你身份的时候,你会觉得我深有城府,危不可测,从而离开我。
你可知,在你拼命想要逃出这宫殿的时候,我就不想放开手了。
我这一生,莺莺燕燕,见过很多,也有不少女子投怀送抱。我不曾心仪过谁,更不曾对谁许诺,可自你出现,方恨时过晚矣。”
他的声音褪去了以往的凌锐,如今道出的不过是花间心事。一袭蓝裳拖在地上,就连皱褶也显得旖旎起来。
“······人这一辈子,可以活得绚烂、也可默默无闻;可以长命流芳、也可短若流火。而你偏偏选择最傻的一种。
还记得在东山上,你对我的看法,母妃走后,从未有人会与我推心置腹,我亦不愿对谁敞开心怀。直到不久以前,我才明白,我情愿对你保留所有。
天知道,看见你在水中一心求死的时候,我有多绝望。
我珍惜你,不愿看你寻死;我也伤感,不能直言心意。
其实约君璟前来,不过是想探明他的心意。容我自私一回,不愿让你们相见······
我想要的很简单,你能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想,只有我们一起的快乐。兴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他。
可是我好像错了,你的心或许早已寂灭,才会想到了结自己。
当时,我就想,把他找来,狠狠暴揍他一顿,就像你以前这样说的时候一样······”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惨淡又没心没肺的笑。
大殿空旷,一人卧于床畔,沉浸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刻。
他的声音渐渐被风吹散,吹到不知名的角落,出了宫殿,上了青天。兴许天神可见,他们若是想,也可随意采撷他的点点念想。
······
此时的乾坤殿,又是另一番景象。
奕羽黄袍加身,正在龙椅上等待一人的来临。他不时啜口茶,看似悠闲,实则他已是按捺不住。
座下还站有一人,他身着玄色华服,身形削瘦,面色憔悴。时不时咳嗽一声,想来身体有疾。
“岚儿,坐下吧。”
奕羽看见他咳嗽,也很是不放心。那男子虚弱一笑,“国师回京,自是要恭迎,儿臣坐下反而显得不恭敬了。”
“你呀,就是太认真!”
话语间带着无奈,忽然,奕羽似想到了什么,叫过苏明耳语一番。
男子注视着苏明退了出去,往右边去了,心下已猜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