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一半缺,夜深人未眠。
天早已黑了个透,若不是宫灯照着,定然让人找不着北。
一个多时辰过去,两人谈天论地,一番下来,已是喝得差不多。
矮几旁,都是凌落倒下的酒壶和杯盏,整个房间充满浓浓的酒味,不知他们是喝了多少。
奕珩只想着和君璟喝个尽兴,缃帙走后,他又摈退了众人。喝个酒而已,两个大男人自是不需要人伺候。
何况他早已看遍哪些阿谀奉承的嘴脸。
那些下人,只想着受你施惠,只知道在你功名显赫时巴结你,等到主子失宠,他们才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事。不过,她倒是个意外,虽然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他的手下。
想到缃帙,奕珩浑噩的头脑方清醒了一些。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当时母妃方走,我欲找月修联姻,”奕珩醉眼迷离,喝了口酒,接着说,“可那老头儿太过势利,不肯,将女儿嫁于我。想来,还是君兄能耐!我,我佩服!”
君璟也是两颊薄红,他笑说,“殿下,此言差矣。我反而不愿消受这‘福气’。”
“这是,为何!我见那月小姐容貌出尘,倾国倾城也!”
君璟拂手,不欲多说。
奕珩话锋一转,隐有几分针对之意,“莫非你喜欢男子?比如我宫中的内侍?”
此话一出,两人的酒意都去了不少。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君璟,危险之意不言而喻。
“殿下笑谈,君璟并无龙阳之好。”
“是吗?”
奕珩肆意一笑,无边的邪气,“可我喜欢,我贪恋‘他’的每一寸。”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君璟放下了酒盏,目光低垂。
“哈哈哈哈,君尚书不说话,定是被本殿的玩笑话吓住了,哈哈哈!”
“殿下言语风趣,臣惶恐。”
气氛在这一颗颗变得微妙起来,奕珩把玩着纹金酒壶,眼角含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背后藏了多少深意。
“你似乎,与她认识,并且,交易匪浅。”
“嗯。”
“你们因何结识?”
“具体的,倒是忘了。只不过看见她,觉得颇为熟悉。”
“你知道她是女儿身吧。”
君璟直视他眼中的锋芒,颔首,“知道,”
“可你却,没打算告知我。”
“殿下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闻言,他一愣,随即大笑,“的确!的确看出了。”
恐怕只有那个笨蛋觉得自己伪装甚好,成天奴才奴才的自称。
君璟自是没放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软,不过知道了,又能怎样?就像他所说,他们只是认识,也只能是认识。
“你可知国师,不日将至?”
“嗯,今早皇上传我,正是谈论此事。”
“国师······说起来,还有些陌生。”
“臣至今虽未见过,可也听了些传言。似乎他,颇得皇上信任。”
奕珩放下酒壶,夹了块牛肉,“生得那样不说,父皇还一个劲儿的按他吩咐办事。真是教人难懂。”
两人仍旧自在而饮,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只有彼此才知道,说的话对方都听进去了。
奕珩发现,君璟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好,甚至可与自己相貔!
反正要问的都已经问到了,也没必要逞能把他灌醉。倒了一杯酒,正准备跟他话别离,杯中现出自己倒影的时候,奕珩脸色一变。
这,左边脸上的红印,若是自己没看错,似乎是个巴掌印!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君璟,只见他低头独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反常。可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个巴掌印,但凡他没瞎,都看得到这个吧!
一时之间,他的气势全无。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想他刚才还装作很厉害的样子怼他,没想到人家只是一直忍着没说而已,想来是顾及自己的面子。
可这样一想,他更是火大。
强力压下心中怒火,他酒都不预备喝,直接起身就要送客。
君璟见他起来,自然不再坐着。
“殿下,夜已深,臣先告退。”
“嗯,快走吧!”
他的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君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里装满火气,正抚着自己脸颊。
看来,他知道了。
其实他一来,就看见了奕珩脸上的巴掌印,却没有告诉他。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很顾及自己的颜面。眼下看来,也确实如此!
不过是谁胆敢往二皇子的脸上扇巴掌呢?想起之前出去的缃帙,他暗暗思索。
迈过门槛的时候,君璟突然停住脚步,捂住了心口。
“你怎么了?”
“无碍,臣告退。”
君璟拱手,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往偏殿望了一眼。
方才,他的心,又疼了。
等到君璟前脚一走,后一步,奕珩就直冲冲去了偏殿。
那个女人!绝对是之前在阁楼上,对他下的手!
想他当时还倍感温暖,很是感动,没想到她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从小到大,母妃都没那样对他,她竟然还敢动手?更可恶的是,自己还带着一脸的巴掌印,同君璟痛饮?
火气蹭蹭上涨,他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一把推开眼前的宫门,他怒道,“小箱子,你给本殿出来!”
奕珩不做多想,直接往里间冲去。
“别躲了,出来!”
被褥都还规整地叠着,床上空无一人。奕珩蹙眉,上前摸了摸床,冰冷一片。没有人躺过。
他在屏风和帷帐后面翻看,依然没有人。
直到看见旁边沉默立着的柜子,他眼中盛出光芒,“现在自己出来,还有机会!”
静,是没有底的寂静。
他一把拉开,除了衣物,一无所有。
正要合上,一点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着月光,他拿起那个东西,月光下,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连接着的,还有墨绿色的璎珞。
这好像是第一次见她时,她腰间挂的那块玉佩。
上次他来她房中时,曾在枕头下摸到了这块玉佩,想来对她很重要,为何如今又出现在此呢?
正当此时,一丝丝水流声传入耳中。貌似方才他进门时,隐约听到了水滴落地的声音。
循着声音找去,果然在东边厢房发现了异样。
水流正是从那个木桶流下,发出浅浅的声音,若不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还听不到这细微的声响。
奕珩抬步过去,只见那木桶注满了水,而一缕青丝浮挂在木桶边缘。
他的目光顿时恐惧起来,那是——
“云缃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