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静悄悄的将一切隐匿在黑暗之中不被外人所知晓。
无论是荣光还是虚与委蛇,都会被这无边的黑色所吞没,变得毫无意义,随意的沉入到时间的洪流中去。
如同黑夜一般的眸子锐利的盯着着黑夜,誓要将这黑夜之中的一切尽数看破,要抖出那些曾经藏在黑暗之中最深处的秘密。
宁醉特意寻了一处稍偏一些的汤池,独自一人泡在其中,当水漫过胸口的那一刻,水压带来的窒息感竟让她稍稍得到了舒缓。
十四年前宁府被人尽数屠杀,仅仅是在一。夜之间皇上最为器重的前任京兆尹府宁致远的家便化为了乌有。
与此同时这件事却不了了之,朝中竟无一人敢再提起。
猎猎燃烧在宁府的大火如同燃烧在她的心田一般点亮了她眼中所有的仇恨。
她和宁醉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罢了。
“好巧呀贤弟,你怎么有闲心来这里泡汤。”
魏景迟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还不等宁醉反应过来,水里已溅起了水花一朵朵,他竟毫不客气的泡进了这个本就不大的池子。
刚刚还在自怜自艾的宁醉,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眸子,整个后背紧紧的贴在了温泉池的边缘。
“你,你来干嘛?”
她怎么记得之前廖瞳来报过,说是魏景迟已然睡了,至于太子魏景琰似乎朝中有事,暂且带着侍卫回去。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每次都能掐准了她的位置,准确的找到,堪比猎犬。
至于魏景迟哪里知道宁醉的心里已经暗暗的将他和猎犬做了一番对比,他满心欢喜的朝着她的方向凑了过来。
“刚刚夜里起风惊到我了,我想着来泡泡舒缓一下心情,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贤弟,我这心情立刻得到了舒缓。”
她竟无言以对。
魏景迟手里攥着打湿了的毛巾,“贤弟我们要不要互相搓背,难得的机会,放松放松。”
想起自己腰上上的红花酒,她的脸立刻腾的红了起来。
按理来说魏景迟的这个要求似乎没什么不妥。
可……
她的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终于瞟了半天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他绑了蝴蝶结的小臂上,支支吾吾的吐出一句话来。
“殿下的小臂还受着伤呢,断然不能搓背,会,会二次拉伤的。”
如果现在有个地缝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这都找了些什么烂理由。
偏偏魏景迟还一脸认真的思考着。
“贤弟说的对呀,既然不能搓背了,那不如我们饮酒可好,我烫了好酒,正好暖身。”
他侧出一个身子来,一个竹盘飘在了温泉水上,上面是烫好了的酒,青梅的香气四溢,淡雅清新。
莫名的她忽然有些感动。
青梅果子酒是她最喜的亦是常喝的酒,清甜不醉人,不管是不是巧合,她都喜欢这个巧合。
魏景迟兴高采烈的斟起酒来。
“贤弟我同你讲,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历尽千难万险自己酿出来的酒,就连京都里最好的酿酒师父都夸赞我的酒酿的极好。”
“殿下好手艺。”宁醉悄悄的收了那句‘你就吹吧’,接过他递过来的酒。
酒杯中清澈的酒水映衬着她被温泉水的蒸的微红的脸,如同待嫁闺中的新嫁娘般娇俏动人。
魏景迟已偷偷饮了数杯,见宁醉还在那里发呆,不免催促起来。
“愣着干嘛,尝尝看,刚刚还夸为兄的手艺好,这会就要不赏光了,我可是不依你的。”
“是。”
她小酌了一杯,浅尝辄止。
他并未继续为她斟满,而是断断续续的说起了儿时的事。
“你知道么,这酿青梅酒的手艺还是母妃教给我的,有一年冬日,母妃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坛青梅,便带着我做了青梅酒,埋在了树下,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挖出来品尝,那味道是这天下最美的味道,没有之一。”
宁醉趴在温泉池的边缘,侧脸垫在交叠在一起的双臂上,漆黑的眸子蒙上了雾气,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魏景迟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小巧玲珑的杯,眉眼中一片柔和。
小的时候,娘亲也带着她酿过青梅酒。
只不过后来那些酒全都被大娘带着孟琳琅打碎了,本是说好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挖出来饮用的,可最后娘却没能遵守约定。
在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她终究还是被大娘种种刁蛮的刁难逼得悬梁自尽。
她还记得那是个春雨入夜后的清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照在铺满露珠的枝叶上。
莫名的宁醉红了眼眶。
她将头埋在臂弯里用力的蹭了蹭,又继续偏头看着他的方向。
魏景迟恰巧看了过来。
“后来不知为何母妃变得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不开心,自那之后,再也没带我酿过青梅酒。”
魏景迟的母亲曾经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是皇上捧在心尖尖上的珍妃,可这样的一个女人,是不允许存在后宫中的,她又怎么可能在皇上不在后宫的日子里过的舒心。
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们都是可怜人。
“明日温泉庄子里采购,师兄的人也跟着下山,我让他们给你买糖糕回来当做谢礼。”
许是这温泉水过于舒适,宁醉的上眼皮同下眼皮开始了亲密会晤。
她打了个哈欠,“礼轻情意重,闲王殿下万望不要嫌弃才是。”
“当然。”
他看着她渐渐的合上了眸子,不消片刻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宁醉?”
他轻轻的试着推醒她,可宁醉却如同没有知觉一般,丝毫不动弹半分。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极其美好的梦。
“好好睡吧,等你睡醒了,这里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魏景迟心满意足的弯下腰,偷偷的在她的脸上偷得一吻,这一吻莫名的让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
一直躲在房梁上的廖瞳终于忍不住的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满脸匪夷所思的盯着他们两人。
“你们皇室中人都有这种癖好的么。”
对于她的出现魏景迟并不觉得惊讶。
“廖姑娘,辛苦了。”
“那也没你来的辛苦,居然在我家大人的酒中下药,堂堂的闲王殿下,不知是想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