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元清晚这般说,梁应丘急忙俯首。
“臣绝不敢以虚妄之言欺瞒皇上和皇后娘娘!这高氏女子居臣府上三日,臣查了三日,所得证据足以证明这女子所言不假,只是兹事体大,臣不敢妄加处置,只能上报天听,请帝后裁决。”
夙北陌沉吟片刻,半响后,仰首看向梁应丘。
“梁卿在位五年,恪尽职守,处理政务亦是公正严明,此事若非有十足的证据,想必也不会拿到朕面前来说,罢了,传那高氏女子一见,事情如何,让她自己来说。”
高氏缓步入大殿的时候,头上的斗笠和轻纱还是未摘去,这般大不敬的作为,让那梁应丘为之捏了一把汗。
只是莫要说眼下了,就算是这高氏姑娘在她家里府上待了三日,他同他家夫人都未能看见过这姑娘的面容。
若是有人问起,只言陋颜不可面人,若不是那些个证据都能证明这姑娘说的不假,他是如何都不敢将人带到宫里来的。
“民女高婉儿,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这高氏女虽向着二人行了礼,却仍未摘去面纱,看得众人是一头雾水,连夙北陌都看向梁应丘。
“这是何意?”
眼看着皇上便要震怒,梁氏也不敢坐着了,急忙起身俯首。
“还请皇上先听一听高姑娘所言!”
梁应丘既如此说,夙北陌便冷着一双眼睛看向那殿中女子。
“若有冤情,如实说来便是,可若冒认皇亲国戚的身份,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阵阵威严,在天子面前,甚少有人敢胡言乱语的。
那高氏女子倒是也还算镇定,向着帝后俯首跪下便开口。
“民女不敢欺瞒圣上,只不愿见有人冒着民女的身份、打着雍王府的名号嫁入后宫,乱了皇嗣血脉。”
这一点其实才是最关键的。若是颜夕郡主入宫,那必然是要侍寝的,一旦有了皇嗣,那便不是简简单单的冒任皇族的罪名了。
夙北陌一双眸子越发的冷冽。
“你说你才是雍王府郡主,如今那颜夕是冒认之人,那你可能道出颜夕郡主这数十年所居何处?身边又有些什么人?是何人抚养长大?而后为何上京?”
夙北陌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高氏女子身上,本以为她多少能说出些什么来,却见她只摇头。
“民女回答不了皇上的问题,因为民女早在十八年前便被人顶替了位置,这十八年来都生活在高家,自然不知道那假冒之人是如何长大,又如何上京的。”
元清晚抬眸看了看夙北陌,见他面色冷峻,便知他该是生了气,便又转头看向梁应丘。
“梁大人,你方才说,关于这高氏的事情你多少查到了一些,呈上来让皇上看看,若是情况属实,皇上绝不会偏私冒名顶替皇室宗亲之人。”
那边梁应丘闻言急忙将怀中几分绢帛拿出来呈上去,夙北陌同元清晚展卷细看,越看到后面越是心惊。
事情还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当年雍王携王妃和刚出生不满一岁的幼女颜夕郡主出京,半路上遭遇不测,雍王和王妃当场身亡,只剩下颜夕郡主被王妃护在身下,幸免于难,逃过那死劫。
当时幸而逃过一死的,还有郡主的奶嬷嬷辛氏。
在这高氏女子出现之前,雍王府郡主回京之后对所有人的解释都是,当年辛氏不辞艰辛将还剩一口气的郡主送回王妃老家,由王妃老家德高望重的夫人抚养长大,辛嬷嬷也一直在郡主身边侍候,如今随同郡主一起来了京都。
但在这高氏女口中,事情又是另外一种发展。
据说辛氏当年生有一女,比郡主大上半个月,因此有了充足奶水,才被王妃招入王府喂养郡主。在那劫难之中,颜夕郡主虽活了下来,却被辛氏遗弃山林之间,最后被辛氏带回王妃故族身边抚养的,是那辛氏自己的女儿!
雍王夫妇已死,当时随行之人又死的死、残的残,纵有人还剩一口气能活着,看到的,也只是辛氏独自一人将郡主抱离那满是鲜血之地,旁的便一无所知。王妃故族无从查起,只能信辛氏所言,许多年过去,那辛氏带回去的女子在老太君身边被教养得知书达理,纵使放到这京都城里来,也是少有人及的端庄贵重。不论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看着是如此的。
也是因为如此,这颜夕郡主入京数月,甚至眼下还等着嫁入宫中为皇贵妃,却无一人怀疑过她的身份是否有异。
元清晚抬眼看着跪在殿中的高氏,眼中带着些许审视,总觉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缘由来。
若是常人,第一次上椒房殿,只怕是连话都要紧张得说不出口,可眼下这高氏,不卑不亢的跪在那处,言语之间也是条理清晰,可见是有见识之人,可若当真如她口中所言,自小在山林农户家中长大,如何能有这份气度?
“依你所言,如今的雍王府郡主,是雍王府中一乳母之女,你才是真正的皇家后嗣,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自己身份?眼下有的证据不过都是梁大人去查来的旁人口中的只言片语,若要以此来证明你所言为真,到底勉强,你又打算如何证明你自己的身份呢?”
元清晚看着那高氏开口,本想着对方只怕能拿出个什么信物来证明自己身份也好,不想对方身形未动,只恭敬俯首应话。
“民女之父以编制竹笼贩卖为生,民女跟随父亲四处行商多年,曾在禹州偶然见过雍王及雍王妃的画像,父亲大惊,三思之下将民女乃山中捡来一事如实告知,且送民女上京,入了京兆尹府邸,在梁大人的查探之下,民女才知自己身份,才惊觉事情重大,需入宫面圣陈清此事。”
她说完,夙北陌看了一眼一旁的梁应丘,见后者立刻同他点头,才信了这女子所言。
“单凭一幅画像便知你身份不轻,看来,若不是养你长大的父亲太过有见识,便是那画像有特别之处,让你父亲联想到你的身世。”
见皇上如此言,那高氏女又回:“画像不过是普通画像,至多不过作画之人技艺高超,将雍王同王妃的神态画得栩栩如生,让人看见那画,似乎看见真人站在面前一般。民女父亲之所以能从那画中看出民女身世,完全是因为,民女同王妃娘娘,有九成的相像。”
此话一出,连梁应丘都惊得看向她。
毕竟这几日以来,没人见过这高氏女子的容貌。
夙北陌同元清晚相视一眼。
要说这世间面容相似之人不少,但能如此相像的,着实不多见,若说至亲,倒是真有可能。
只是高氏的面纱一直未曾取下来,众人也不知她所言真假。
“如今已到了圣前,姑娘若方便,不如将面纱取下,也好证明姑娘所言不假。”
梁应丘向着高婉儿开口,高婉儿倒是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抬手要取下面纱,却被上座的夙北陌制止。
“等等。”
众人还疑惑间,元清晚已明白夙北陌的意思。
“事关重大,当年雍王妃还在世之时,圣上同本宫尚且年幼,记忆只怕也模糊了,说出去难免叫人心中存疑,眼下既然要证明身份,还是请几位足以让人信服的老人在旁证明为好。”
元清晚说完,夙北陌便点了点头,转而吩咐一旁的叶澜。
“去将严仲宣来,还有议事阁几位大臣,再派人去雍王府将郡主和那郡主奶母一起带入宫,若是国公夫人愿意同来,也一并请过来。”
说罢想了想,又继续开口。
“还有叶太妃,也一并请来吧。”
既然要解决事情,便都将所有涉及之人一并唤来,也免了日后麻烦。
这边元清晚也侧身吩咐一旁的秋言。
“去清风阁知会一声。”
齐妃有协理六宫之权,眼下这高氏说的若是真的,那皇贵妃的人选也将改变,事实如何,还是请齐妃来一同听一听为好。
宫里来人的时候,颜夕正在斥责打骂柳氏,因着柳氏摔坏了她常用的一方砚台。
她练字本就是为了敷衍辛嬷嬷,这砚台也算不得是什么贵重之物,放在平日,有什么丫头这般做错了事,罚俸责骂两句便是,哪里如她眼下这般,用手上的鞭子将柳氏打得浑身是血!
见下人来报,说宫里来了人,颜夕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将手中的长鞭扔到一旁去,而后又想起来这前来禀报的只是自己府上下人,那宫里人都在院外等着,这才松了口气。
“仔细看着,留她一口气在。”
嬷嬷说了,再过几日她便要入宫,这几日府里平平安安的才好,万不可闹出人命来,今日她虽是将多日来的烦闷转为愤怒发泄在柳氏身上,但辛嬷嬷的话她还是听一些的,况且还有安国公夫人在府上,她可不愿将事情闹大,闹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