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应丘身为京兆府少尹,管辖的是整个京都城里的事务,直属天子麾下。同旁的知州府邸官僚不同,这京都城里遍地是权贵,管辖起来自然要更难一些,可此人在任数年,政绩卓然,这京都城里纵有不服他管束之人,当真遇上了,却也不敢不给他三分薄面。
就这样一个能人,是什么样的身份,能让他这般照顾爱护?
所有人惊讶之下满是好奇,有意无意的都盯着那马车看。京兆尹的话音一落,车中便传出一温婉轻柔的女子声音。
“劳烦大人了。”
语落,一纤纤素手从车中伸出,搀上京兆尹的手。
所有人都在幻想着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满心好奇期待,可那车帘掀开,看见的,却是将人面目遮得严实的轻纱斗笠,那女子原是遮着面容下的马车。
众人不由得一阵失落,却又开始猜想起这女子的身份来。
京兆尹将女子扶下车之后便收回手,很是守礼,一路带着女子向宫门内走去。
“眼下皇上在何处?去差人禀报一声,下官求见!”
同守卫宫门之人知会了一声,见那人匆匆应下离去,京兆尹也带着这掩面女子入了宫。
一路急行,到了承德门前,二人才停下脚步等着皇上宣召,便见那边迎面走来一身着红衣朝服之人,细细一看,原是大理寺少卿。
同朝为官,梁应丘同这大理寺少卿虽没什么私交,但还是客气的与之笑了笑。
“少卿这般形色匆匆,是要去往何处?”
本也只是随意一问,梁应丘也不是当真要问这大理寺少卿的去向,对方却是直到,直接同他开口说了起来。
“梁大人有礼,少卿将将从誊册库出来,正打算回寺里去呢。”
本是随口一问,一听这少卿是从誊册库出来的,梁应丘倒是愣了愣:“今日有人要处斩于西市?”
大理寺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若有贬谪亦或是发送出京的,只需下属官吏整理好时日时辰,交由少卿盖章之后再送往誊册库保存便是,唯有处斩亦或是赐死之人,方需大理寺少卿亲自到誊册库亲笔记录事由经过。
说起这个大理寺卿也是满脸苦笑。
“梁大人事务繁忙,竟忘了,今日是那雍王次子公子素的问斩之日,眼下下官已行了册子,只等着回寺里押送犯人问斩了!眼下旁人都在恭贺雍王府郡主大喜,下官却是要问斩郡主亲弟弟,虽说郡主已然同这公子素断了姐弟联系,只是……诶!”
这大理寺卿性子稍有些温吞懦弱,丝毫学不到前任大理寺卿行事的雷厉风行,不过自上任以来行事公正严明,倒也没出过什么错,众人便也只当他还年轻些,过两年便完全能胜任这少卿职位了。
只是眼下……
听了这少卿的话,梁应丘顿时皱了眉,侧目微微向着身后的女子看了一眼,半响也不说话,似是在沉思什么。
那少卿也是为此事着急,向着赶在郡主大婚之前处理完此事,也免了触人眉头,故而虽好奇京兆尹身后怎么会有个女子?却也没时间多问,正待开口告辞离开,那边梁应丘却是同他开了口。
“这问斩雍王府少公子之事,只怕少卿往后拖一拖时间为好。”
这女子一入宫,许多事情都要因此而改变。
如今倒是轮到这大理寺少卿满脸疑惑了:“梁大人此话怎讲?”
从皇上下旨问斩公子素至如今,已有半月的时间,其间若是有什么变故,那皇上早就改变圣旨了,如何会等到现在?临时三刻要他等一等,难不成这梁大人今日入宫,还打算在皇上面前为这公子素求一求情?
梁应丘看了他一眼,正想着如何开口解释,那边便见方才入宫禀报的侍卫匆匆向他跑过来,身后还带着皇上身边近身侍候的那位叶公公。
叶澜面上带着笑,见大理寺少卿也在,便也一并见了礼之后,才同梁应丘开口。
“梁大人,皇上正在椒房殿用膳,让奴才带您过去。”
既是叶澜过来了,梁应丘也没时间同大理寺少卿多说,沉思之下只同那少卿留了一句“此事勿急,我出宫之前,少卿务必保住少公子性命!”
这大理寺少卿本是想提醒梁应丘,如今的公子素已被郡主逐出王府,算不得王府少公子了,只是梁应丘急着面见皇上,没时间同他多说,留了这话之后便同他一俯首、告辞入了承德门入宫去了。
夙北陌今日朝会下得早,散朝之后便直接来了椒房殿。眼下元珏同元菀快有半岁,会闹腾了,大早上的也让人不得休息,元清晚不舍将他们交给奶嬷嬷,便也只得早起哄着,夙北陌来椒房殿,便是为了陪她的。
有内官禀报梁应丘梁大人到了,元清晚便将孩子递给奶嬷嬷带了下去,同夙北陌一起面见这急急求见天子的梁应丘。
因未得皇上召见,同梁应丘一起入宫的女子只能在院中等候,她戴着斗笠站在那处,消瘦的身形似乎在风中一吹便倒。
十七同十四从外间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那女子,二人眼中皆闪过一丝惊疑。下一瞬,十七面色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着,倒是十四,频频看向那女子,纵使走过了,还是要转头回看。
真巧有侍候茶水的宫女从殿中出来,被十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小音儿,这女人是谁?咱们殿里新来的宫女?”
那宫女被十四吓了一跳,急忙护住手上的茶盏,那可是上好的青鼬茶套,若是摔了,秋言姑姑还不将她赶出宫去!?
“你倒是吓了我一跳!若是摔了这套茶盏,姑姑怪罪下来,我定也要扯上你一起!”
小音儿说罢这才看向那院中女子。
“那是随梁大人进宫的女子,也没说是什么身份,还用面纱遮着面容,这般神神秘秘的,想必来头该是不小。”
见她也不知道,十四自然放她换茶水去了,只是再看那女子两眼,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同身边的十七开了口。
“你有没有觉得这女人……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她可以确定从未见过这女子,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女子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熟悉在哪里。
十七面色不变:“既是宫外来的女子,你我自然从未见过,更不可能认识,你该是看错了。”
说罢继续向前走去。红杏要几个红果晒干了制成手钏,说是能驱灾辟邪,只是那红果树实在是高,生得好果子又在树顶上,便只能央了她们二人去给她摘一些回来,眼下二人手上拿着的,就是满满两大包红果。
左右只是个匆匆一见之人,十四倒是也不放在心上,听十七说得有理,便也不再纠结疑惑,跟着十七一路向着红杏厢房去了。
这边京兆尹梁氏进了大殿,立刻拜见帝后,得了免礼赐座四字,这才到一旁梨花木椅上坐下。
“梁卿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见君如此问,梁应丘急忙俯首。
“回禀皇上,臣今日来,是为一桩冤情而来!”
夙北陌闻言一笑:“梁卿将这整个京都城都管辖得好好的,竟还有什么冤情是梁卿解决不了的,要朕来裁决?”
元清晚听着也是如此想,这梁应丘是能臣,若只是简简单单的冤情,他手下一个学生都能处理好,何至于到了入宫面圣的地步?
那梁氏俯首:“并非是一般的冤情,涉及皇亲国戚,也可说牵扯皇上后宫妃嫔,臣不敢擅做决定,只能入宫求见皇上来裁决此事。”
闻言夙北陌面上笑意掩去,元清晚也微微皱了眉。
眼下后宫之中妃嫔不多,除她之外也就一齐妃,还有一魏答应,今日梁应丘所报之事,同谁有相关?
“既是如此,梁卿便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冤情,还涉及朕的后宫妃嫔。”
夙北陌这般说了,梁应丘自然不敢隐瞒,将近来所查之事,尽数上奏天子。
他一字一句说着,只是越说到后面,帝后的脸色便越是难看,直到最后他将所有事情说完,他已经不敢看帝后的脸色了。
这样的事情刚知道的时候他也很惊讶,谁能想到即将入宫为皇贵妃的颜夕郡主,竟然是个假的呢!?
只若不是这等大事,他也不会这般着急着入宫面圣了。
殿中一片寂静,似是连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一般,半响,还是元清晚先开了口。
“颜夕郡主乃皇室宗亲,还是皇上钦定的皇贵妃之选,梁大人今日所言,若与事实不符,可知后果?”
其实到现在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一桩事到底是如何的离奇。雍王府郡主入京数月,绝算不得低调,太妃数次为其正名出头不说,如今更有安国公夫人长居雍王府为其争先帝所赐的后位,此般种种,任谁能想到这入京的郡主竟然是个假的?
不管怎么看,不管任谁看,都是梁应丘所说的话是假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