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人?”
小童子满脸惊讶。这雪下得太大,他跟着公子一路走过来,只顾着脚下的冰雪,竟是到了墙边才发现这竟然瑟缩个红团子。
一身狐裘的锦衣公子走上前,将那红色的小披风掀开,里面颤抖着说不出话的是个小丫头,看样子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人这般不当心,让家中的孩子在那么大的风雪天一个人跑了出来,或许,是和家人走散了?
“还真是个孩子!看着模样只怕冻得不轻,还好是公子眼尖看见了,不然这么大的雪,只怕这孩子命都要丢在此处!”
那小童子说着便急急忙忙将身上的大氅褪下来给那孩子披上,有雪落在他的肩头,融进衣服里,顿时一阵刺骨的寒意。
“公子,这孩子看样子冻得不轻,不然我们……”
不然我们先将她带回去?
后面的话小童子不敢说出来。
这孩子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落在此处,但身上的衣服和披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公子向来不同富贵人家有所牵扯,任谁都不能打破公子的规矩,这孩子……虽可怜,但他也不敢违背公子的规矩。
一身狐裘的锦衣公子抬手,将覆在脸上遮着冷风的狐皮围脖取下,露出他如同刻刀细细雕刻出来的精致五官,露出左半边脸颊上那道动人心魄的疤痕。他修长的手指将围脖细细围到那孩子身上,没有丝毫犹豫便将孩子从雪地里抱了起来向着马车走去。
“回府。”
清冷的声音在这冬日的寒风中散开,半响那小童子才反应过来,自家公子这是打算将这小女孩带回府去了,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这孩子得救了,惊的自然是惊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家公子自己打破了他自己定下的规矩?
一阵寒风吹来,这小童子一个哆嗦,没有心思再想那么多,急急拔腿追上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这建城的冬天,真的是一年比一年冷啊。
建城繁茂,天下文人墨客笔下的建城,是天下奇观览尽、繁华异景绵延的地方。这样的一座城池,孕育出的奇能异士不在少数,可以说这建城中多是卧虎藏龙之辈,城北白府,便是其中之一。
建城中不少百姓都知道,城北的白府是个救命的地方,谁家若是没钱请不起大夫,或是得了一般大夫治不好的顽疾,只要去白府求上一贴药,这命定然是可以救下来的。
只是对于城中富贵人家来说,他们对这白府,又有不一样的说法:这府中住的是个怪人,一身医术超然,却不治达官显贵、不治权贵富商,平日里没钱的百姓都能进这院子里讨杯茶喝,可若是有有钱之人,就算将全部家产拱手相让,这府中人也绝不开门迎客。
其中缘由无人知晓,但时日一久,众人也清楚了这白府主人的性子,便也就不再强求。
当然,也因得如此,这城中旁的医馆才能开得下去,不然人人生了病都上白府求药,这城中旁的医馆便可关门大吉了。
平日里寂静的白府,今日有些不同。
府上侍候的丫头小厮们都有意无意的站在药房门口探头往里面看,有的挤不到好的位置,便趴在窗户上往里瞧,这药房当真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不过看归看,白府里侍候的众人都心照不宣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吵到自家公子诊治病人,而让他们这般好奇的,自然是公子出诊回来路上捡到的那个小丫头。
“诶诶诶?你们怎么都挤在这偷看!?快让让我出去!”
房中出来一个小少年,青涩的眉眼一看便知年纪不大,此时看到门前站了那么多人,顿时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川谷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竟然叫这些人这般不嫌事儿大的过来看热闹!
“川朴川朴,听说公子带回来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川谷说那孩子被冻得不轻,公子将身上穿得狐裘都给她穿上了,可是真的?公子可是向来不喜旁人碰他贴身之物的啊……”
“川朴小哥,你手上拿的这是那位小姐的衣服吗?看起来果真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衣服!这小姑娘长得什么样?”
这些人七嘴八舌,说来说起还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公子打破规矩也要救回来。
川朴心中不知道骂了川谷几遍,若是公子今日出诊带的是他而不是川谷,此时定然不会惹来那么多人围观!
“公子医者仁心,如何能见死不救!?不过是顺手救了个险些被冻死的孩子而已,你们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别在这看了!”
川朴手中紧紧抱着红色的小披风。这披风确实是那孩子身上穿着的,只是将那孩子带回来的时候,这披风已经被雪水侵透,如今还湿哒哒的,公子命他去将这披风烘干,如今被这些人挡在此处问东问西,若是那孩子醒过来找衣服,可是怎么办!?
外人眼中的白府是不可侵犯的,但在白府内里,这主仆相处甚是融洽,连主子都时常同府上下人玩笑打趣,养得一府的人性子都很是活络,如今虽说川朴已经很是严肃的开了口,可根本无人听他的,还是追着他问那小姑娘的事情。他哪里遇上过这种阵仗?及忙不迭的抱着衣服一溜烟的跑了,剩下众人不在意的继续扒在窗户、门边偷看。
药房之中,素白的手轻捻银针,那细如牛毛一般的银针轻轻刺入孩子稚嫩的手臂,小小的身子颤了颤,随后又没了动静。随着银针一针针落下,孩子原是苍白无色的面孔慢慢回了些血色。
“公子,这小丫头怎么样了?”
待白云捱将毯子给那孩子盖上,正巧川朴拿着已经烘干了的红色披风走进来,白云捱抬眼便看到那一抹红色,双眸又不叫人察觉的深了深。
“再将炉火烧得旺些,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喂一次热水,两个时辰之后还未醒的话再来后院找我。”
收回眼眸,白云捱又神色如常的开了口。将那冻得不轻的孩子交给川朴以后,他便直接抬步离开。
本就寂静的府邸此时显得有些箫肃,府中侍候的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的做着手中的事情,半点差错都不敢有,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便成了这府邸主人的出气筒。
慕容卿站在秋篱院中,脚边一个早已冷却在雪地之中的尸体看着有些渗人,那尸体身上散落一地的药瓶药罐有半数被大雪掩埋。慕容卿手中的利剑还在往下缓慢滴着鲜血,这已经是今日死在这府里的第二个无用之人了。
慕容卿向外贴了招募,不惜以千金重酬寻一个能为元清晚治病之人,许是因着先前不断有大夫失踪的事情,接了告示来府上想要试一试身手的,只有两人。
而当他看到这两个人拿着那些所谓的救命之物、实则不过补身的药材来给元清晚吃下的时候,心中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
这偌大的建城之中,难道都只有庸医的存在?
“这城中已经再没有别的大夫了?”
慕容卿沉声开口。这一次,他不知道元清晚还能不能自己醒过来,他不会将希望放在这般渺茫的可能性上。
“不仅内城,城外方圆五十里,都已经没有大夫……”
夜枭俯首禀报,只是最后在慕容卿双眼浮现绝望的时候,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遗忘已久的地方。
“不……还有一个人,那个城中人口中是个怪人的大夫,或许此人,能救夫人。”
先前因着元清晚突然自己醒了过来,夜枭便将此人置之脑后,如今想起来,这整个建城之中,也只有那一个会医术之人未曾来过府上为元清晚看过病。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立刻将此人带来,就算是绑,也给本王将他绑过来!”
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慕容卿都绝不放过。
清澈见底的池子里不知道是有什么异宝,这样寒冷的天气,外间再深的池子,都已结了冰,唯有这庭院中的一方水池,雪落即溶,只惊起淡淡涟漪。清澈的池水映照着这一方小院子中的雪景,也将廊前那抹红色的身影一同映照了进去。
“诶?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去!你冻得不轻,再吹冷风可是要留下病根的。”
川朴从后院取了还冒着热气的热水回来,一转过回廊便见廊前站着的小小身影。他家公子的医术当真不是吹的,这建城中若是他家公子称第二,那无人敢称第一了。
见男子向着自己走过来,小丫头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两步,险些跌下台阶去,还是川朴眼疾手快拉了她一下,才将她的身子稳住。
“你不必害怕我,我是此处的药童,跟在公子身边学医术的。你方才被冻伤昏迷在街边,是公子好心将你救回来治好的,你先进屋喝些热茶,待我去禀报公子你醒过来的事情,再让公子帮你看看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