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听了,愣了下,忙道,“昨晚,在南城他二爷家,一群小孩给帮着包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包的什么东西,真是胡闹!”
“我说呢!这饺子包得这么难看!”保姆笑道。
林佳期再度微笑,是吗?却低下头来,将整个恔子都吃了……
韭菜肉馅,夹花生,真是奇怪的搭配……
吃完,看着那些“形状难看”的饺子,耳边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那饺子,家里的做饭的阿姨都夸味道好,只是样子长得丑了点,可是,你只要想着包饺子的人有多帅,就能忽略掉
了……
她想着……想着……眼眶热热的……
却是,什么也没能忽略掉……
只低着头,将碗里的饺子吃得一个不剩,每一个里面都有花生……
周琴看着她吃饺子的模样,之前隐退的忧思再一次地浮现,却只是温柔一笑,“佳期,吃慢点,别噎着……”
这顿饭,吃得十分温馨,至少表面如此……
吃完之后,保姆收抬着东西,周琴扶着她重新躺下,她包里的手机却响了。
周琴对她一笑,把手机拿出来看,“我接个电话,是南城。”
这个名字,让林佳期的心紧紧一锁,身体也随之绷紧,就连听力,也不由自主地进入紧张状态。
然而,周琴却走到窗边去接电话了,“南城啊,我在……寺庙上香拜佛呢。嗯,就得赶早啊,为你们祈福能不积极吗?妈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每个人都好好的,你和安安早点结婚……不用,不用来接我,你跟安安去玩儿吧,我自己开了车呢,你们开心就行了,我来祈福还不是给你们祈的吗?对了,大过年的,别忘了给安安买份礼物……是,我知道你不会忘,我这不是提醒你别再马虎了吗?好不容易遇到合适的人,妈妈希望你再也不要蹉跎了,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才是最幸福的……”
她说完话,回身,看见林佳期躺在病床上,已经合上了眼睛……
隐去眼角的笑意,她回到床边,轻声问保姆,“这么快就睡着了?刚吃了饭呢,马上睡不太好吧?”
保姆也轻声回答,“她容易倦,有时候是这样。”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她体息了,我得走了,真得去上香,给家里求平安。”周琴把收拾好的东西提在手里。
保姆便送她出去,掩上门,在走廊上轻声问周琴,“小姐,小少爷快要结婚了?
周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敷衍了一句,“嗯,快了吧。”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要尽快促成。
“可是……小少爷跟这位不是还没离婚吗?虽然没举行过婚礼,但有结婚证在那呢?”保姆还是忧心的,“如果要办离婚,不是两个人又要见面?那还会不会生枝节?小少爷会不会又反悔?”
周琴看了看门,把保姆拉到一边说,“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再见面!你一定要看好她!特别是她恢复自由行动以后!至于离婚什么的,不打算让他们办了,满两年之后,我再想办法申请确认死亡,现在很快就要到一年了,我打算先让南城和安安把婚礼办了,生米煮成熟饭,两年后再补结婚证什么的吧,再说了,现在未婚就在一起的年轻人,太多了。总之,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看好她!”
“好的!”保姆谨慎地应下来。她自然也不希望小少爷娶个病秧子,能够为小姐分忧,她义不容辞。
周琴又叹道,“不过,终究还是觉得对她不起啊!好像残忍了点,活生生的一个人要宣布她死亡……也不吉利……所以,今天去上香,也得给她祈祈福。”
保姆听了却安慰道,“小姐,您也别自责,其实您对她算是仁至义尽,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不说治这病花多少钱,费多少力,单单就看今早这顿饭,您对她就和亲妈也没什么两样了!这丫头遇上您,算是她积了几辈子的福!”
周琴始终有些郁郁之色,“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进去守着她吧,这几日看护不在,更要辛苦你了,阿姨,就算是为我积德,定要对她好一点,啊?算我求您,拜托您了。”
“小姐,您别这么说,这是要折煞我啊,您放心吧,您把她当亲女儿,我也不敢怠慢的,这丫头听话懂事,现在又好多了,照顾起来不难。”保姆赶紧道。
“行,那我得走了,不敢久待。”说完,她重新整理了帽子围巾,提着东西离开了。
保姆轻手轻脚回到病房里,林佳期正后脑勺朝着她而睡,于是,她便没有打扰,去一旁做别的事了。
她并没有发现,林佳期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周琴从医院离开之后,当真去了青云寺。
在寺外买了些香烛,急急忙忙进入寺内,逢殿必跪,逢佛必拜,每拜一佛,必行标准大礼,度诚认真,心中默念,“佛主菩萨请明鉴,弟子深知所作所为罪孽深重,然而请佛主看在弟子一片赤诚慈母之心,所为不过尽为子女终生所想,宽恕弟子,弟子知错,所以,必将善待林佳期,保她一生衣食无忧,另,忌请佛主保佑弟子所有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再无多求。”
“妈。”她的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她心中大吓,惊魂未定地看着身边的纪南城,“你怎么也来了?
“这个……真的灵吗?”他问。
她听了赶紧拍打他,“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斥责完,马上又对佛主默念一通,小孩子不懂事,佛主不要见怪之类的话。
纪南城于是也在她身边的蒲团上跪下,闭上眼,如她一般虔诚。
“你许什么愿呢?”她轻声问。
纪南城没有答话,起身,继续向下一个殿走去。
周琴没有和儿子一起,刚人医院回来,她怕有些没有处理干净的蛛丝马迹,于是,两母子各拜各的佛,各许各的愿,最后,周琴先儿子一步,离开……
……
春节过后,春天的脚步就快了。
林佳期看着病房窗户外那些树木,渐渐地在顶端开出新芽,便知,又一年生机勃勃的季节来到了。
嫩绿,永远是最美丽的颜色,那代表着新生和希望……
她的希望呢?
也许,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吧……
窗外的新芽每长一颗,她的进步就会多一些……
她曾最害怕的,手再也拿不起笔,再也不能写字,已经不是问题,她可以写字了,可是,对着空空的笔记本,却再也想不出该写些什么……
她也害怕的,再无法睁眼看这个世界的美丽星空,如今,她能睁开她的眼睛,只是在这狭窄的病房里,看不到银河……
她害怕美食和对话于她都会变成奢望,现在,她可以吃东西,也可以说话,只是,从日出到日落,她呆坐于病榻,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想,她曾经可以做到的,现今也一定能做到吧……
如果会难过,会感觉到痛,那也是必经的过程而已,即便痛及一生,那又如何?
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做到的……
她状况好的时候,可以站起来走几步,但是尚不能自由活动,很多的时候,她便坐在轮椅上,看外面的世界,看楼底人来人往,有时候,视力很清楚,有时候,也会模糊,可是,世界,真的在她的眼前,缤纷色彩,世界上的人,也在她眼底来来去去,悲欢离合,那些幸福着的,和不幸福的,当是,都与她无关了,她这般坐着,如同端坐在云端,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
……
春日放晴的某一天,纪南城答应蒲老去接他,老人家刚给某个比赛评分完毕。
远远看见蒲老出来,他下车走过去搀扶。
蒲老看起来精神不错,很是喜悦,作为惜才之人,纪南城猜测,一定是比赛涌现出了不少好苗子,让蒲老兴奋不已。
果然,蒲老一上车,就递给他一张请柬,“有时间去看吗?儿童画展,这画展有点特殊,参展的,全是自闭孩子的画,孩子的世界,真是太令人感动。”
自闭儿?
他猛然想起了一个朋友,接过请柬来,看见画展介绍里,提到几个表现突出的孩子代表的名字,其中就有他的小孩……
“我去。”他把请柬收了起来。
“嗯,不是周末,要牺牲你工作时间了!”蒲老呵呵一笑。
“没关系!”画展得在下周呢,他可以这周把工作安排一下。
画展那天,他自己一个人开车前往,顾言泽不知道从哪儿得的消息,也非要跟着他去,说是受受艺术熏陶。
纪南城无所谓,随他去。
走在展厅里,就好像走进了一个奇幻的世界,那些色彩艳丽甚至斑斓的画,大多是他的理解力无法触及的领域,或者说,是无法触及的内心世界。
作为一个从小就练书法的人来说,在艺术方面有他的天赋,字有情,画,固然也有情,这点,夏唯安也说过。
他此刻站在落款为莫小天的那副画前,却是无法理解这幅画所表达的情感的,混乱的颜色,抽象的线条,他甚至不知道这是画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