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是认识的?”蒲老诧异地看着二人。
“见过的,蒲老,不熟。”夏唯安倒也没有和纪南城攀近乎。
“哦?”蒲老对于这个局面还是比较中意的,“认识那是最好!我就不用给你们再介绍了!南城,安安的画相当不错,尤其擅长工笔人物,你看这画中人,极富神韵。安安啊,在领悟其神这一点上很有天赋。当年佳期的哥哥佳慕也是如此……”提起林佳期和林佳慕,蒲老脸上又浮现伤感和缅怀……
蒲老又叹道,这一次却是对着夏唯安,“安安,你的天赋算是很不错的了,但是比起佳慕来,还是差了些。”
夏唯安也丝毫没有表露出生气来,如她的名字一般,沉着清淡地面对蒲老的评价,微笑更加谦逊,“蒲老,安安哪里谈得上什么天分?也就是喜欢画画,靠着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最重要的是自习画起所有的老师都教导有方,耐心有加,才让安安的画能见得了人,安安以后会更加努力,来弥补自己天分上的不足的。”
夏唯安很会说话,这番自谦十分诚恳,一点也不显得矫情,尤其在提及老师时,并没有在蒲老面前刻意地只强调蒲老,而是把所有教过她的老师提了一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蒲老了,听起来很舒服,没有拍马屁的嫌疑,很对蒲老的胃口。
蒲老在哀叹中略显欣慰,“你倒是个懂事的,为人作画十分清雅,不错。”
夏唯安再次垂下眼睑,这样的赞誉她是喜欢听的,比赞她画儿画得好更让她欢喜,清雅二字,是她所追求的。
“好了,开始画吧!安安这副工笔画了一个星期了,今天可以画完,南城你来画这个。”蒲老道。
纪南城随着蒲老来到一边画静物的色彩,蒲老让他自己先画,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稍作指点之后,就离开了,让他自己画。
他接触色彩的时间还不长,但是运笔却十分大胆果断,一个上午,一副简单的色彩画作算是完成了,期间,蒲老不时上来指点一二,但是他的画作结束时,蒲老却不在。
原本等着蒲老来评,身边却响起一个声音,“你才开始学画没多久吗?”
是跟他说?再无别人,自然是的。
“是的。”他知道自己才起步,这画是无法与人看的。
“很不错啊!”夏唯安却赞他,“很大胆,没有被色彩表面的感觉束缚,能从外在的色彩去触发内心的感知,你的画,是有情的。只不过,对色彩组合关系还了解得不够深入,毕竟你不是专业的,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建议你以后还学一些美学知识。”
他还没回答,身后就响起了蒲老的声音,“不错,画得不错,评得也相当好!南城,可别不服气,安安要教你,绰绰有余,她可是从小学画的,功底扎实,悟性也好,我去年收得这个徒弟,也算欣慰了,你们两个,以后可以多多切磋。”
“是,南城才起步,怎敢不服气?唯有以勤补拙,多加练习,还望蒲老不嫌弃南城愚笨。”
蒲老却道,“你们两个啊,都这么谦虚!南城,你也是颗好苗子啊!行了行了,都不说了,我给你再讲讲,然后准备吃饭,安安先下去吧。”
“好的。”夏唯安微微含笑,离开了画室。
评完画之后,纪南城留在蒲家吃饭,夏唯安也是。
吃完饭,纪南城告辞离去,蒲老的妻子于小嫚则道,“南城,正好安安和你同路,你送送她吧。”
纪南城稍加犹豫,点了头,“好。”
辞别二老,他和夏唯安一前一后出来,夏唯安很有分寸,自己开门坐上了后座,并没有坐进副驾驶室的位置。
“住哪?”纪南城坐进驾驶室问。
“你把我放在xx大学那儿就可以了,我去有点事,谢谢。”夏唯安很有礼貌地道。
他于是一声不吭地,开了车。
送完了夏唯安,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林宅,这段日子,他经常会来林宅,对于他来说,这里是林佳期的家,有她的爸爸和哥哥。
纪南城进门以后,林宅冷冷清清的,林国豪因为林佳期的事情深受打击,跟孙淑华在闹离婚,孙淑华这段时间都回娘家去了,少了女主人的家里,看起来总是少了一点味道。
林国豪从楼上下来,缺少了女人帮着打理,看起来有些憔悴、疲惫。
纪南城突然觉得跟林国豪有些同病相怜。
他们同样失去了最亲的人,家里的状态也差不多,他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眼前这个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的男人,“爸,您注意保重身体。”
林国豪看着他,点头,“你也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想太多。”
纪南城跟林国豪坐了会儿,就上楼去看林佳慕了,自从林佳期出事以后,他每次来林宅都会呆很久。
有时候会单独在林佳期以前的房间里呆很久,躺在仿佛还留着她气息的房间里,嗅着枕头上被子上熟悉的气息,一个人安静地向她。
有时候,会去林佳慕房里,静静地坐着看他画画,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林佳慕,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纪南城每次进门的时候,林佳慕总会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看去,眼眸里带着期盼,纪南城知道他是在找林佳期。
发现后面没人时,他会低下头去,又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不会去问自己,妹妹呢?我妹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我妹妹去哪儿了?
这让纪南城觉得跟他呆在一起无比放松,在林佳慕面前,他不用刻意伪装,刻意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感情。
因为他不会打扰自己,他不会问自己,你怎么了?他也不会劝自己,佳期已经不在了,你接受事实吧……
……
纪宅院子里第一支丹桂吐开嫩黄的花蕊时,顾言泽三十岁生日到了。
那日,顾言泽尽邀同学朋友一聚。
席间,不知谁说起了林佳期,惹得在场的沈晓默失声大哭,有人说,大家有时间还是多聚聚吧,人生无常,指不定哪天又少一个了……
纪南城没能再继续坐下去,甚至没有告别,只身提前退席。
她说,桂花飘香的时节,她会化作其中一瓣,落于他唇上,如今,桂花开了,你会来吗?
回到家中的他,拿着画笔,立于丹桂丛中,描着那星星淡黄。
在周琴的强烈要求下,他最近大多数时间都在老宅这边,周琴本意是想让他直接搬回家来住的,被纪南城拒绝了,那是他和林佳期的家,他要守着他们的家,等着她回来。
周琴劝不过他,双方只能各退一步,他答应经常回家来住。
风过的时候,一星,两星,飘落下来,或有一瓣果真沾于他唇上,他没有拈掉,以舌尖度进嘴里,细细品尝,一如品着她的唇香……
那是你吗?
丹桂开了一树又一树,落了一层又一层,她却始终不曾入梦来……
最后一朵丹桂落尽,他忽然想起她曾经问过他的话:南城,你见过院子里的桂花树结果吗?
这颗桂花树,真的不会结果吗?
他心中剧烈地疼痛。
第二天晚上,那一颗桂花树挂满了果实,是他买了各色假果,自己爬上树,满满地挂了一树……
他坐在树下,看着夜空下琳琅的果实,默念:佳期,桂花树是可以结果的,所以,世界上也是有奇迹的,是吗?
在树下一直坐到全身发冷,他才回屋。
家里,纪锦西瞪着他莫名其妙,连哥也不叫了,直呼其名,“纪南城,你弄那一树假果子干什么?玩过家家吗?幼不幼稚啊?”
他冷着脸,“谁也别动它!”
纪锦西嗤的嘲笑他,“谁爱动呢?真的我还摘两个下来吃吃!假的谁要啊?”
假的!假的!他讨厌听到这个词!
可是,真的会熟透掉落,只有假的,才会永恒吗?
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果子在风中摇曳,看着那些树枝,从郁郁葱葱,到笼罩白霜,再到白雪覆盖,冬天,就这么来临了……
院子里积起厚厚一层雪的时候,夏唯安来家里玩,独自在树下堆雪人,穿着黑色羽绒服,在雪地里忙碌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林佳期穿黑色羽绒服的样子……
“纪南城!下来啊!”她抬头,看见窗口的他,叫他的全名。
他不准她叫二哥,所以她一直叫他的全名……
树上的假果不堪积雪负荷,掉落一只下来,正好砸在她仰起的脸上,她轻声惊呼,场面有些好笑,他却笑不出来……
……
积雪延误了飞机,周琴却急着和朋友出去玩,所以,雪停恢复通航后,她马上就出发了。
这是中国的最北,周琴大嫂的老家,她一下飞机就直接往医院赶去。
在该省最好的一家医院的单人病房前,她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阿姨。”
“嗯!醒着吗?”她问。
周家老保姆也过来了,叫她,“小姐,您来了。”
“是啊!早几天就该来了,这大雪耽搁的不是吗?”她把东西放下,去了病床前。
病床上平躺着一个女子,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还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