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九那天傍晚,昏迷了整整两日的嘉正帝醒来了,太后提议在京城办件热闹的喜事冲冲晦气,三皇子与傅家六姑娘的亲事便提至了七月二十。
不仅如此,嘉正帝还下旨邀召四州亲王进京,一同参加三皇子的大婚亲事。
此事传入傅朝歌耳里时,她正见一人,一个尊贵的客人。
看着已经踏入厅堂的男人,女子眼睫微颤,目光一流转,百般思绪都化为了眉眼间的淡然。
“粉黛,给太子殿下奉茶。”
粉黛轻轻一欠身,“是。”
燕靳已是好久不见傅朝歌了,看着厅中的女子一袭轻薄的青衫,精致的眉眼间尽是温婉平和的柔色,她一手扶腰,一手托着隆起的孕肚小心坐在正位之上。
虽已经快六个月的身子了,但除了脸颊有些圆润,肚子孕味十足外,旁的看不出明显的怀孕许久的迹象。
“你……”燕靳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行,他清了清喉咙,平复着心中矛盾落座。
“你怎想到来这儿住?”
女子那双明亮的黑眸微抬看向他,红唇轻抿,随即还是轻淡淡勾了勾,“夏日炎烈,我便带着祖母来避暑,”
“你这庄子打理的好,又清净,来此处静静心倒也是十分惬意。”燕靳一反平常的霸道强势,态度意外的平和。
“听闻皇上已经醒了,如今精神可还好?”傅朝歌客气的问道。
“无妨,太医说是太过劳累,积劳成疾所至。”
燕靳眼底一片幽暗,他道,“你现在这身子可还方便,本宫那里多的是大补的玩意儿,听说孕期里营养要均衡,不若本宫派个厨子过来侍奉。”
“……这倒不用。”傅朝歌对于燕靳忽然的好意甚是惊讶,更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当初茶楼闹得不欢而散,燕靳时隔许久竟还找到她,态度还如此诡异,傅朝歌不得不猜测他的用意。
“太子今日忽然来访不妨直说,如今亦是午时两刻,太子回到京城怕是要错过午膳了。”言下之意,这里可不留您老人家的午饭。
粉黛已经端着一壶凉茶进来,为燕靳斟满一杯后,便两手交握恭敬退下,走回傅朝歌身后。
燕靳拿起凉茶喝一口,心中斟酌掂量着该如何开口,说明自己此番前来都是太后之意,无他无关。
“本宫昨日接了太……”
他刚开口,阿九出现在厅门口,少年抱拳一拱,“姑娘,徐姑娘与徐二夫人来了。”
傅朝歌闻言眼睛一亮,“请进来吧。”今日燕白茶不在庄子上,燕靳在这她正尴尬的紧,徐清风来的着实是时候。
想着,她侧身嘱咐粉黛,“你去把水井里冰着的西瓜拿来,还有干果仁和酸梅汤。”
粉黛领命颔首,正要迈开步子,傅朝歌又道,“还有昨日齐嬷嬷做的酥饼,你过去东耳房端来,去的时候莫打扰老夫人午睡。”
粉黛连连点头,燕靳见她对自己和旁人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心中微涩。
“朝歌……”
这时徐清风已经蹦蹦跳跳出现,待她笑嘻嘻踏进厅中,目光瞥到一旁存在感极为强势的黑袍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掉。
“呃……”她连忙收敛起自己随性的模样,欠身行了个标准的礼,“民女徐清风见过太子殿下。”
男人阴沉沉的目光扫过来,徐清风心里打了个冷颤。
太子不好好待在东宫处理政务,大老远跑到这京郊做甚!刚刚真是吓死她了!
关幂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徐清风的话,心中莫名一虚,犹豫的踏进厅堂后,也乖乖巧巧行了个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
燕靳对于徐家二公子娶了个西域女子的事情早有听闻,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徐二夫人,突然看到高鼻梁深眼窝的关幂时觉得极为稀奇,便不由自主多打量了几眼。
他沉敛的颔首,“徐姑娘与徐夫人不必多礼。”
西域人倒真是个个美人胚子,曾经朝贡的西域人还不曾见到过模样难看的,都是精致眨眼的五官,一眼望过去倒是赏心悦目。
只是徐二夫人这五官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徐夫人是西域何处人?”
关幂的心一下高高提起,她努力保持自然,“呵呵……这个,民妇是失忆后误打误撞进了大燕,对于家乡之时并无记忆,而且京都离西域甚远,到现在民妇也不得而知。”
燕靳闻言不由得锁眉深思,再度打量起关幂的长相,总觉得眼熟得很。
关幂被看得后背寒毛直竖,而傅朝歌则出声,化解了这厅中僵硬的气氛,“你们先去侧厅坐着吧,粉黛去拿了吃食和茶水,里面还有个小书架,摆了些杂记话本。”
傅朝歌唇角啜着浅笑,整个人显得极为温柔清雅,比起方才多了几分真实。
徐清风一听不用她们在这待着受煎熬,顿时松了一口气。
傅朝歌亦是松了口气,她都安排了女客在一旁等候,再加上刚刚那般明显的暗示,燕靳应该会知趣儿的早早告辞。
徐清风拉着关幂小心翼翼绕过锦屏,掀开纱帘进了侧厅,同时竖起耳朵听着厅中的动静。
傅朝歌再度提起刚才的话,“不知太子此番来访是为何事?”
燕靳抿紧了唇,从关幂有些眼熟的思考中脱离,他目光重新染上丝丝阴郁。
“你是自己带老夫人来这里,还是那人替你打点好的?”
女子闻言,眼底升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戒备,她坦然道,“是他,我不方便,亦是精力不多,他便替我一一打点好。”事实上,这庄子也是燕白茶的。
“他倒对你……极好。”
太后命燕靳带傅朝歌进宫,同时寻着机会将那位神秘的白公子活捉拷问,可是看眼前女子放松惬意的模样,燕靳不忍的犹豫着。
他与傅朝歌相识这般久,唯有这几次见面,他才觉得她如今活得很轻松肆意,眉眼间的满足与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一样。而这一切都是那个清隽的青年给予的,他能对那青年下的了杀心,却不忍对她下手。
傅朝歌一直觉得今日的太子很不对劲,尤其现在他眼里的情绪,让她有几分莫名的同时,又很不适。
“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不待傅朝歌说完,燕靳忽然起了身。
“既然你在京郊避暑,那……本宫过两日再来罢。”
他深深的看一眼傅朝歌,随后垂下了眼,“你在这里好好养身子,本宫过两日再来……看你。”
“?”
傅朝歌的直觉告诉她太子的目的绝不是如此,可是男人已经迈步准备离去,她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阿九与她一起,亲自送燕靳出了庄子的大门。
阿九瞧着跟在马车后那数十位提剑侍卫,不由得好奇出声,“姑娘,太子出门都要带着这么多人的吗?”
“嗯?”
阿九不说,傅朝歌还没注意到,她看着那约是二十多个锦袍侍卫,摇了摇头,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
“太子出宫是要带侍卫,但是像这般私下出门,带着六七个已是上限。”
这么多人都是带剑侍卫,还没一个太监宫人,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罢了,先回去罢。”傅朝歌提着裙摆转身。
等侧厅的轻纱被掀开,徐清风坐在竹桌旁捏着酥饼一口口吃着,关幂连忙放下杯盏问道,“太子来一趟就这么走了,也不说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傅朝歌坐在竹藤椅上,随即卸了力气窝在摇椅上。
昨夜燕白茶好不容易得来与她同榻的机会,自是占尽了便宜,傅朝歌想要闭眼都要防他捣乱,今日精神着实不济。
细白的手抚上酸胀的太阳穴轻揉着,乌黑的眼眸微阖。“来的莫名其妙,或许就是来瞧一眼的吧。”
“对了,清风。”她揉按的动作一顿,睁开眼,“皇帝宣四州亲王进京之事,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