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由着齐嬷嬷搀扶着走过来,恰好听见傅朝雪这番话,她沉声不悦道,“什么贵人?”
随即老夫人就看见了粉黛怀中一动不动的小黑猫,惊疑上前,“小七怎么了?”
“回老夫人,小七受伤了,应该是昏过去了。”粉黛刚刚摸了摸,发觉小七呼吸还在,只是小猫后腿处的茸毛都湿哒哒的粘黏在了一起,因那一身黑色的皮毛并不明显。
“怎么回事,哪受伤了?”老夫人闻言,急忙接过粉黛怀里那一小团,她托着小黑猫屁股,手掌里都能明显感觉到范围极大的湿意。
老夫人垂眼一看,手中尽是刺眼的血红,惊慌又心疼,“这……”她怒视向傅朝雪,“谁干的!”
这偌大的镇国府里,儿子忙于政事鲜少来看望她,儿媳因小五之事和府中大权一事不愿与她交际,儿孙在外求学不长回府,孙女也因心中芥蒂不来她院中。
她年纪已大,每日孤寡枯燥的时光里,除了院中的老心腹,只有小七这只小猫陪着她解闷,她对它简直视为了儿孙那般对待!
再过两三月,傅朝雪就要嫁出去了,现在可是丝毫不怕老夫人动怒,她娇俏的小脸上浮着一层冷漠,不悦道,“祖母,这不过是个畜生罢了,何必动气伤了身体。”
“你休要多言。”傅朝歌冷瞥她一眼,心中明白小七在老夫人眼中的份量,她上前握住老人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
“祖母,先派人找个兽医大夫吧。”
“好,齐嬷嬷你快些去。”
老夫人吩咐完,心疼的摸了摸小七那蔫蔫儿垂搭的脑袋,转身往房中走去,傅朝歌也不再搭理院中干站着的傅朝雪,随着老夫人的步伐准备回厢房。
“五姐等等。”
傅朝雪出声,傅朝歌闻声止步,见老夫人进了厢房没注意到傅朝雪唤她,心中微安,然后侧头望着院中一袭水粉锦裙的娇俏少女,她拎着裙角跨出门槛,特意远离了房门,免得老夫人听见了又担心她。
女子眉眼处尽是一片轻淡,唇角轻勾起一抹凉意的弧度,她语气浅薄,“怎么,小六难不成还是执意命我代小七给贵人赔罪?”
“若五姐不愿,我还能强迫五姐不成。”傅朝雪捏着绢帕掩嘴轻笑,“不过是今日母亲生辰寿宴,你既然来了,怎能不去给母亲道一声,也算表表孝心呐。”
傅朝歌眉头浅拧,傅朝雪已经知道她回了镇国府,若她不去,岂不是随便傅朝雪肆意乱讲?
傅朝雪也正是这个念头,傅朝歌的名声本就在权贵圈子里坏的不能再坏了,谁不想挽回在意自己的名声呢?
傅朝雪自信满满,现在正值烈日当空,她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暴露在炎炎日光下感觉皮肤晒得难受,她不禁开口再添一笔,威胁之意毫不遮掩,“今日三皇子也来府中为母亲贺寿,不管怎么说,五姐如今的庶民身份,本就应该去向三皇子问声安吧?”
“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连皇室子弟都无视,岂不是很难在京城里生活?你说对吗,五姐?”
前一刻傅朝歌的确是想要去前院的,一听傅朝雪这番饱含威胁的话,乌黑的明眸中闪过一道冷意,“既然三皇子在,那小六你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待着不走岂不是怠慢了三皇子,毕竟三皇子来为母亲贺寿,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傅朝雪乍一听这话,有点不敢相信傅朝歌竟会捧夸自己,再仔细一琢磨觉得不对。
“五姐此话何意?”
“何意?”傅朝歌淡淡嗤笑一声,眉宇间刻着轻浅的嘲讽之色,“我的名声本就坏了,何必自己自找欺辱再送上脸让人打。”
傅朝雪脸色一变,随即又听女子继续道,“再者说,我的身份已经低到了庶民,还担心什么权贵之间的议论,如今我只是千万百姓中的一员,拿什么名头去见三皇子,若是冲撞了皇室子弟,岂不是罪上加罪?”
傅朝歌一脸的淡然,眼中写满了讥讽,红唇轻勾,她慢条斯理道,“以上种种考虑,我都觉得我不适合过去,而且六妹现在还不赶紧回三皇子身边吗?除了太子,三皇子也算是个众人眼馋的香饽饽呢。”
傅朝雪不舍的放过这次能将傅朝歌彻底踩在脚下的机会,但是傅朝歌所言的确令她心中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毕竟罗琼与罗菲的事实就在眼前,她不得不防。
粉衣少女再三掂量,最终还是恨恨地瞪一眼傅朝歌,带着婢女匆匆离去。
傅朝歌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唇角轻勾起,随即转身回了厢房。
齐嬷嬷寻来的兽医很快就赶到了,查看了小七的伤口,做了细致的处理,拿药敷上绑好绷带,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小药粒每日掺进小黑猫的饭菜里,伤口能好的快些。”
“这猫估计是被人拿着棍子抡了后腿,受了极大的虐待,估计以后是不能动了,若是能动也是前腿只能划行,走不太远。”
齐嬷嬷依言接过小药瓶,然后送兽医出门。
傅朝歌看着老夫人偷偷转过身抹眼泪,心里酸胀不已,她上前揽住老夫人的背,柔声道,“没事的,祖母,小七活着就好。”
“我……”老夫人这次真是被气到伤到了,年纪大,也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满心凄凉闷痛
“小七陪我这个老太婆解个闷,平日里乖得很,活蹦乱跳特别招人喜欢,她们何必朝它撒气,有什么不舒服的冲着我老太婆,一个还没长大的幼猫那般无辜,怎能忍受她们这般对待。”
小动物最喜欢的便是上蹿下跳的动来动去,想想日后小七会因为不能走跳而郁郁寡欢,老夫人便能联想到自己平日里孤单寂寞的时候,越想越心痛,渐渐哽咽不已。
傅朝歌眼神示意房中婢女退下,房门关紧的声音传进来,傅朝歌捏着白帕轻轻擦净了老夫人脸上的泪痕,乌黑的眼瞳里一片温柔之色。
“祖母莫要哭了,您郁气不顺,时间长了对身子可不好。”
她先提醒老夫人后果,然后轻声询问,“若不然,我向父亲那里道一声,把您接到我那里住上几日散散心,您看如何?”
老夫人眼中还含着泪意,目光投向小窝里还在昏迷的黑猫,回忆起自己空对着寂静的庭院发呆,度日如年似煎熬的日子,下定了心思点头颔首。
“好,我现在就叫齐嬷嬷收拾几件衣裳,我留封书信,这就随你走,一刻也不待了!”
“好,我帮您磨墨。”傅朝歌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去开门,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老夫人的决定太匆急,太情绪化。
人老了平时最喜欢看见儿孙绕膝的热闹时刻,亦是最怕眼前空荡荡的场景,太过孤单寂寞,让他们觉得度日如今,空虚的煎熬。
老夫人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很细心入微又善解人意,傅朝歌自觉得自己这般性情也是老夫人影响的缘故,但是这么慈祥和蔼的祖母,不值得留在镇国府忍受那般孤寡的晚年。
老夫人只简单拿了些换洗的衣裳,提起装着小七的篮子,留了封书信,就随傅朝歌从后门乘马车走了。
回到了一舟居时,也才刚过午时,傅朝歌搀着老夫人跨进垂月门,粉黛就拎着行囊去了一处朝阳的偏房,与齐嬷嬷一同去收拾老夫人居住的寝室了。
傅朝歌则扶着老夫人进了厅门,掀开侧厅的珠帘,便看见了那圆桌之上摆放好的饭菜,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一看就知是正做好的。
傅朝歌先安置老夫人在竹藤摇椅上坐下,刚掀起珠帘,打算去厨房看一眼,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端着一大碗排骨汤踏进厅堂,青年看见她过来,笑得露出了嘴角的小梨涡。
“刚刚在厨房听动静就知道是你从镇国府回来了,你不用迎我,快让个道,我把排骨汤端进去。”
青年说着,还特意绕开了女子,见她目光投向手中的砂锅,还自得的朝她挑了挑眉头,得意洋洋的同时往侧厅走去。
“这排骨汤是我跟云挽学的,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嫩玉米,还有大枣莲子,我还放了土豆,还有其他的。”
傅朝歌听着这锅汤里乱七八糟的材料,来不及给他讲里面还有一个他意料不到的人,哭笑不得的跟上去,无奈道,“你看路,撞上帘子了。”
“没事,我注意着……”燕白茶说着,稍稍低下头端进去,再抬头便看见了一袭暗紫缎裳庄重无比的老夫人,他眼中闪过一道诧异,有些无措道,“祖母,您来了?”
老夫人竟然也来了一舟居了,清欢方才居然不给他提醒……
随即他动作顺畅的将排骨汤放在桌上,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一边转身一边平稳自己的紧张道,“祖母来,这四菜一汤怕是不够,我再去厨房做几个菜。”
老夫人看他反应极快,猜到他肯定有些吃惊,出声叫住他,“不必了。”
傅朝歌也忍笑拽了拽他的衣袖,意示他坐下,燕白茶给她一个幽怨的小眼神,委屈至极,让傅朝歌差点笑出声。
老夫人起身坐在了圆桌旁,朝青年招了招手,慈笑道,“过来坐下一起吧,不用那般麻烦。”
燕白茶有一丝迟疑,随即便毫不犹豫在傅朝歌身旁坐下,淡然自若。
他拿起汤勺给老夫人盛了一碗汤,恭敬的放在她面前,“祖母您尝尝我的手艺,我第一次做这个汤,若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请您指点。”
傅朝歌接过青年递给自己的汤碗,拿起汤勺舀起吹了吹,尝完后有些惊叹不已。
“你这厨艺可比我好多了。”
第一次做,这汤还是蛮香的,食材虽乱七八糟,但是也算入了味,意外的好喝。
老夫人亦是满意的点点头,称赞到,“不错,很好。”
燕白茶面上只是矜持的一笑,只是坐在他身旁的傅朝歌却能明显感受到青年那愉悦的心情,她暗暗瞥他一眼,看他那笑弯的眼睛,觉得若是青年后面有条尾巴,早已经开心的扬起来了。
她忍笑踢了他一脚,“快吃饭吧。”
燕白茶闻言,听话的端起饭碗,保持着完美的一面用了完午膳倒让傅朝歌有些不适应。
毕竟青年每次和她一起用膳时话从不停歇,而且恨不得两人共用一双箸筷一只碗,她喂他那更是好上加好。
用完了膳,祖孙三人挪到葡萄架下,粉黛送上一壶清茶,便与齐嬷嬷用膳去了。
“祖母可要在这儿多住几日?”燕白茶刚吩咐了阿九去镇国府道一声老夫人的事,坐回去后,便执起壶给老夫人斟好一杯清茶。
“等小七伤好了再说吧。”傅朝歌出声道,而且小六定了亲,父亲又升了职,老夫人院子里恐怕更冷清,还不如在她这儿说说话解解闷。
“我也是此意。”燕白茶伸手摘了手边花藤上的一片叶子,“过几日便到了七月初,我舅舅和舅母便到京城了,祖母就留在一舟居,等想回去了再送您回府。”
“不用。”老夫人摇摇头,拿起手边的干果递给吃的正香的傅朝歌,“我就在这里待上几日,散散心也就罢了,不然你父亲也是会着急的。”
说罢,她又看向燕白茶,慈笑着温声道,“到时你舅舅进京了,派人去府上说一声就好,小五的婚事我替她做主,你们就安心罢。”
“谢祖母成全。”燕白茶当然想早点将婚事定下来,清欢的身上打上他的标签,他才能有安全感。
傅朝歌此时已经默默地做起了背景板,安静的吃着东西,红着耳根听两人谈话。
“提亲一事你便与你舅舅商议个好日子,俗礼上的定亲三金到了便行,你与朝歌为邻,有事询问她就好。”
老夫人语重心长道,“还有,我算算日子,约摸着十月就是生产的日子,朝歌怀着身子不方便走动,就麻烦你多想着点,稳婆什么的都提前寻好,免得到时慌乱不已出差错。”
“祖母放心。”这些燕白茶很早就准备好了,“朝歌的一切,我都会考虑……。”
他正说着,忽然听着两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由远及近。
“朝歌~”
“小宝贝啊~”
“哎呀,二嫂你喊的好肉麻啊……”
傅朝歌一听这两个熟悉的声音就辨别出是谁了,她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就见一道浅蓝一道绯红出现在垂月门处。
“清风,关幂。”
两人正嘻嘻哈哈打闹着,听到呼叫声便望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了葡萄架下另外两人。
徐清风最先反应过来,她脸上的嬉闹之色一僵,清咳几声,规矩的上前几步,一欠身。
“小辈清风,见过傅老夫人。”
关幂一听这称呼也知道那位看着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是谁了,尴尬的垂下头,“小辈关幂,见过傅老夫人。”
老夫人是知道徐清风这个将军府独女的,再看那一袭绯衣绝美妖娆的西域美人,思及两人方才那句“二嫂”,也知这位西域女子便是权贵圈子里名声极响,却又特别神秘的徐家二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