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越看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妇人,穿着不甚精细的布料制成的衣裳,头上没了从前的满头珠翠,草草的挽成鬓。
再看了眼对方花白的头发,暗沉的肤色,盛清越抿唇笑起来,看来林氏现在的日子还真过得不好。
而她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
“民妇盛林氏见过太子妃。”林氏深吸了一口气,屈膝福了下去。
“起来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过来找本宫是有何事?”盛清越端起茶盏,同时看了眼已经毫不客气坐到对面的林氏。
林氏猛灌了两盏茶进肚,直到第三盏方才转为小口啜饮。抄了家,她连往日最爱喝的雨前龙井都买不起!
衾儿在一旁见着,不动声色的另上了一壶茶过来,“盛夫人,太子妃在问您话呢。”
林氏喝完手中那盏茶,旋即不慌不忙的起身,冷不丁对着盛清越跪了下去,扬高嗓音道,“太子妃,今日是卿儿的生忌,卿儿生前最是在意你这个姐姐。民妇求求您念在逝者已逝的份上,去给她上柱香吧。”
盛清越看着面前五体投地的妇人,微微眯了眯眼,让她去给盛清卿上香?林氏在打什么主意?
她沉吟片刻,厉声道,“盛夫人,你明知道盛清卿是谋害皇后的罪人,现在特意请本宫去给她上香,是想让本宫被他人指责不忠不孝吗?”
“卿儿再不济也是你是亲妹妹!她死了你连上柱香都不肯,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林氏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恨意!她始终不相信自己看重的女儿会想不开给皇后下毒,皇后是卿儿最大的靠山,卿儿又怎会做出这等愚蠢的事?
林氏眸光更冷,八成是盛清越这贱人嫁祸到卿儿头上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盛北安找回来的神医刚好能解了皇后的毒,只有卿儿被赐死!
“本宫没有良心?”盛清越挑高眉毛,嗤笑连连,“林氏,本宫尊称你一个盛夫人,但你别忘了,之前你们母女两做下的丑事!”
林氏一怔,“我和卿儿做出的丑事?!”
盛清越眸光陡然变得凌厉,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轻柔,“是啊,你忘了你在我娘生前是怎么折磨她的吗!忘了我娘是怎么死的!忘了是谁在我的灵堂上苟且!忘了是谁给我下毒!忘了是谁想要一把火烧死我吗!嗯,这些你不要告诉我你全都忘了!”
“你、你不要信口胡言,我、我只是来让你给卿儿上柱香而已!”林氏被她看得脊梁骨都在打颤,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盛清越呵地冷笑,双眸中漾着幽幽冷光,“你以为盛清卿死了,她做下的事我就能原谅她?不可能,我恨不得她死一千次一万次!要不是她的尸体被丢去了乱葬岗,你以为你的女儿还能留一个全尸吗?”
盛清卿害了多少她身边的人,让她前世痛不欲生的活着。这一世盛清卿是死得早,可是齐敏慧呢?盛清卿害得她从一个活泼任性的少女变成现在死气沉沉的模样,她的债又该谁来还?
她眼中的恨意令人触目惊心,林氏打了个激灵,她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女儿,愤恨开口,“是你嫉恨卿儿讨了皇后的欢心,你是害了她!盛清越,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报应?”盛清越笑起来,笑意却并未达到冰冷的眼底,“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儿毒杀我娘,报应最先落在的合该是你们头上!”
如果她娘不死,如果盛清卿没有那么狠心,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林氏滞住,半晌抹了把眼泪,眼中诡光一闪,试图用真诚打动她,“清越,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卿儿是无辜的,她的生忌你不能不去啊!算我这个当母亲的求求你,你就去看看她吧。”
“免了。”盛清越坐下,抚摸着袖角精致的花纹,不知是想到了笑起来,“让我猜猜,你今日特意进宫请我去给盛清卿上香,莫不是又给我设下了什么陷阱,想让我给她偿命?”
心里的算盘被看透,林氏骤然一愣,脸色不受控制的苍白下来。
盛清越瞥了她的神情,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不由得冷哼一声,“我原想着让你下去陪着盛清卿,可是现在想来,留你在人间赎罪也不错,你觉得呢?”
“你……你什么意思?”林氏颤抖起来,盛清越知道她的打算,是不是一开始她就派了人在监视她?
“也没什么意思,你折磨了我娘多少年,就让你偿还多少年罢了。”她压低声线,深如幽泉的眼中布满凉薄,“你放心,我的手段保准比你的干净,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盛清越眯了眯眼,看着之前被林氏喝了个干净的茶盏,那里边可是有些好东西。
林氏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忽地面色一白,失声大喊,“你给我下毒了?!”
盛清越抿唇巧笑,伸出手指在唇边嘘了声,“怎么会呢?你多想了。”
林氏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潜意识觉得自己已经中了毒,五脏六腑顿时翻搅起来,‘哇’的一声扑倒一旁干呕。
盛清越啧一声,摇摇头正欲起身离去,林氏见到猛地叫住了她。
“盛夫人还有事?”女子回眸,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似给她渡了一层金光,美艳逼人。
林氏看着她阴阴笑起来,她只是一个平民,盛清越作为太子妃要朝她下手轻而易举。
她不会坐以待毙的,与其让她折磨死,不如在死之前狠狠对付他一次!
林氏眼神一厉,蓦然间忽地朝一旁的假山上撞了上去。
“啪”的一声,林氏头上冒出一个血洞。
见到这一幕,盛清越秀眉微蹙,林氏视线对准了她,临死前虚弱的张了张嘴,“盛清越,你完了。”
逼死嫡母,盛清越就算是太子妃,也做到头了!
话音一落,林氏头一歪,已是没了呼吸。只那一双眼睛仍旧睁得老大,死死地望着盛清越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盛清越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惧怕表情。须臾,她淡笑起来,林氏自戗也好,免得她弄脏了自己的手。
“啊!!”衾儿惊叫起来,她捂了捂跳的飞快的心脏,小跑着上前探了探林氏的鼻息。
蓦地,她脸色一白,干干道,“小姐,盛……盛夫人死了!”
林氏活生生死在小姐面前啊,这该如何是好?衾儿瞬间慌了神。
亭子周边也有着扫洒的宫人,见状连忙垂下头去,生怕被太子妃发现杀人灭口。还有些机灵点的,已经悄悄朝远处跑了。
盛清越环视四周,再看了眼地上的林氏,沉吟半晌开口,“带上她的尸体,立刻去栖凤宫。”
衾儿愣住,刚想说不能去就猛地反应过来,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直接说出来,行事坦荡反而更加让人无从指摘。
“是,奴婢明白了。”衾儿迅速领命,叫来两个胆子大的小太监抬上林氏的尸体。
盛清越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旋即不再耽搁,一行人急匆匆去往栖凤宫。
而林氏在东宫横死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顷刻间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
与此同时,暂未得到消息的栖凤宫还称得上是宁静祥和。
“皇后娘娘,老身今日前来,是想求您一个恩典。”忠顺侯府的老夫人跪在皇后面前,恳求道。
皇后捻着手中的佛珠,似是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依旧闭目默念着经文。
候老夫人神色一僵,对皇后的视而不见有些不满。想她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寻常人见到她都是各种礼遇,从前沈贵妃执掌宫务时接见她也是好言相待。
可皇后却……
“老夫人,娘娘正在诵经,劳您稍后片刻。”崔枝上前一步,动作轻柔的将人搀扶起来。
“原来如此。”候老夫人顺着台阶下,奉城了句,“娘娘日日礼佛,可真是一个善心人呐。”
崔枝淡笑不语,呈了盏茶上来便站与皇后身侧不动了。
足足半柱香过去,皇后方才睁开紧闭的双眼,“候老夫人是想求什么恩典?”
见着她颤颤巍巍的又要跪下,皇后摆手道,“老夫人免礼,有事就直说吧。”
“是,老身多谢娘娘。”候老夫人起身,掏出帕子摸了摸干涸的眼角,“实不相瞒,老身的外孙女之前做出那等丑事,若不是真有事要求,老身也不敢出现在娘娘面前。”
忠顺侯府的外孙女是前丞相的嫡女—盛清卿,皇后眉梢一动,眼神泛着冷意。
她收盛清卿为义女,对方却给她下毒,连平日里献上来的经文里都夹了毒素!
仅仅凭这些,皇后还不能相信自己信错了人。可罪人盛清卿临死前奉上来的药方,经太医院连番检验也是错的。她是活生生的想要害死她啊!
候老夫人像是知道皇后心中的气愤,连忙开口,“娘娘,老身的女儿痛失爱女,儿子远在边关生死不知,老身想把她接回家中养着,总归是留她一条性命。不知娘娘您意下如何?”
林氏是她最小的女儿,候老夫人平日里最喜爱的就是她,现在女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偏偏她连帮都不敢帮,这才转而求到了皇后跟前。
她想着皇后心慈,约莫能够同意,却不想直接捅了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