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小雪,殿中虽和煦如春,气氛却极为紧绷。
听着皇甫宸问话,皇后眼中怒意一闪,寒声道,“太子这是在质问本宫?”
“儿臣不敢,”皇甫宸拱手,道,“只是儿臣深知那奴才已经犯下大错,若是留住他的性命,怕是与宫规不和。”
皇后蹙眉,反问道,“福缘在本宫身边伺候多年,本宫岂能亏待他?”
“无规矩不成方圆。”皇甫宸微微摇头,奴才犯错,按照宫规处置便是。
皇后闻言彻底变了脸,不悦的看着皇甫宸,“太子今日是特意回来跟本宫作对的?”
皇甫宸连道,“儿臣并无此意,还请母后不要误会。”
“误会?”皇后冷笑,起身喝道,“你可知太子妃忤逆犯上,按照宫规本宫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惩治她?!”
她保一个奴才太子就出言反对,却偏偏无视了盛清越所犯下的罪行,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皇后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愈发坚定废除盛清越的决心。必须将此人尽快撵出宫去,免得误导太子。
想到此,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皇甫宸,转头朝殿外走去。
“母后!”皇甫宸讶异,有些惊讶一向处事公正的母后此次竟然执意偏袒一个犯下大错的奴才。
皇后似若未闻,依旧顾自朝外走。柳慎娅紧跟在皇甫宸身后追了上去,唇角不经意间翘了起来,因为太子妃的缘故,太子和皇后娘娘又多了矛盾,对她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太子妃倒下,东宫里就只有她一人独大……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一行人刚走到殿外,廊道下赶来的盛北安便一一行了礼。
皇甫宸有些意外,转眸间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明黄圣旨,黑眸中闪过一缕深色。
“盛侍卫怎么来了?”认出是太子妃的嫡亲兄长,柳慎娅开口问道。
盛北安循声看去,有些猜测到她的身份,剑眉皱了下便移开视线垂首道,“皇后娘娘,殿下,微臣奉命前来传达皇上旨意。”
“皇上?!”皇后眼前一亮,面上的郁气瞬间少了几分。
比起她,盛北安却是神情苦涩,点头应允,旋即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偶闻太子妃盛氏感染风寒……”
盯着明黄布料上的字体,盛北安尽量保持着声音平稳,目光却控制不住的带着几分不忿,“着次日起搬至明心庵休养。另赐千年人参、雪参一对。”
“这真是父皇传下的旨意?”皇甫宸眼神一沉,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郁气。
越儿身体娇弱,为何父皇还非要让她搬到阴冷偏僻的明心庵去?
遥想几月前,元昭帝和皇后似乎就有此意了。这么久的时日他们都没有再提,皇甫宸原本以为他们是已经忘却。
皇甫宸黑眸中有着愤怒,他知道盛清越冲撞了皇后,于情于理都该降下惩罚,可他实在料不到元昭帝会降下圣旨!
君无戏言,元昭帝用圣旨告知,便是不想让人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太子,盛侍卫所说的话难道还能有假,你可别是糊涂了!”一旁,皇后见着皇甫宸神情,心中忽地一突,疑虑他会去找皇帝让他收回成命,忙警告道。
盛北安默然片刻,开口道,“殿下,这封圣旨是微臣看着皇上亲手写下的。”
亲手?提笔都不假于人手,看来父皇是真的想要赶越儿离宫。他如此做,是厌恶他的太子妃,还是究其根本厌恶他这个太子呢?
黑亮的眸子里压抑着沉沉怒气,深处却是有着一抹受伤。从皇甫宸步足朝堂开始,他便知道他的父皇对他的态度似乎是有了变化。
时至今日,元昭帝的态度几乎是没有多少掩饰,甚至直接提拔起一个昔日他自己并不喜欢的皇子来与他夺权。
这些,皇甫宸都可以视若不见,因为他身居高位,明白何为高处不胜寒。
可是此次元昭帝从盛清越下手,无疑是触动了他心中的逆鳞。
皇后似有所感,冷冷的瞥了眼盛北安,此人,跟他妹妹同样的不安分。
皇上是天下之主,仅仅是亲手写下太子妃迁居出宫的旨意又能代表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挑拨太子和皇上的关系?
皇后眼神更冷了些,目光在触及皇甫宸的时候却一下子转为和缓,“太子,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和太子妃好。”
一个嚣张跋扈,没规没距的太子妃,配不上太子,也容易短命,皇后冷漠的想着。
掩在袖中的手紧握,皇甫宸看向一脸担忧的皇后,神色漠然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
皇后松了口气,幸而太子还未彻底被美色冲昏头脑。元昭帝直接下令盛清越迁居宫外,这让一直筹谋着的皇后心情大好,笑道,“太子明白便好,明心庵是个好地方,太子妃在那聆听佛音,想来是能给咱们皇家添上一位懂规矩的皇子皇女。”
此时,高兴的皇后并未预料到她一向孝顺的儿子在这个时候,真正的开始与她离心了。
“母后,那福缘一事……”
心情大好的皇后先是皱了皱眉,继而摆手道,“太子若是真的看不惯他,处置了便是。”
——
“太子妃,奴婢刚去正殿看了,没见着皇后娘娘身影。”寝殿里,衾儿朝盛清越禀道。
“奇怪!”盛清越有些困惑,这不太对啊,皇后方才发那么大的火,对她的处置都还没发落下来呢,皇后竟然就舍得走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皇后娘娘现在自个也心虚着呢!”衾儿胆大包天的说了一句,桃脯撞柱很明显就是被皇后的话刺激的。
桃脯只是无辜受害,皇后不处置罪魁祸首,反而还想直接给桃脯和福缘赐婚,这是想让桃脯在地狱里活一辈子么?衾儿很难接受,或许在皇后娘娘心里,她们奴婢的性命就这么低贱?
被人凌辱了难道就合该乖乖受着?
可皇后娘娘不是一向自诩慈悲仁善吗,今日却……
心中愤愤,不过衾儿到底是理智,话音甫一落,便请罪道,“太子妃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回忆着桃脯撞柱的情景,盛清越没有跟她过多计较的心思,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她蓦地站起身,“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福缘不死我终究是心难安。”
说罢她便朝外边走,谁知刚走出几步眼前就出现皇甫宸的身影,盛清越神色一喜,“殿下,福缘死了?”
见到皇甫宸出现,衾儿刚要追上去的脚步登时停顿下来,亦是十分欣喜。
听到问话,皇甫宸眉挑了一下,拉着盛清越去到一边,看着浑然不知,一脸希翼望着自己的女子,男人有些坐立难安。
他这个样子比之往常真的显得太奇怪了,盛清越几乎是瞬间便发现了不对劲,面上笑容渐渐淡去,“殿下也杀不了福缘?母后当真是老糊涂了,一个犯下大错的奴才而已,值得她不惜名声去护着么?!”
盛清越磨牙磨得咯咯作响,直立起身,“不行,福缘这死奴才必须死!”
正满心愧疚,不知该与她如何解释的皇甫宸脸色黑了,“孤已经命人去将福缘带来了。”
闻言,盛清越愤怒的神情一滞,悻悻坐下,“早说嘛,你早说我也不至于误会。”
皇甫宸看着她,十几岁的少女聪慧惊人,却似乎记不住自己身怀有孕的事情。
男人的视线一转,她这样,他又如何放心让她搬出宫去,还是在明心庵那种地方。
盛清越被看得头皮发麻,正想说话便闻得男人低沉的声音,“越儿,明日孤要送你出宫。”
出宫?盛清越怔了怔,旋即了然道,“是母后还是父皇的意思?”
皇甫宸微愣,“你知道?”
盛清越很是坦然,“父皇母后都对我不喜,这是迟早的。”
说罢她挑了挑眉,看向凝望着自己,神色莫名的男人,笑道,“殿下这般为难,该不会因为此事觉得对不住妾身了吧?”
她原本只是一句戏言,谁料男人真的点了点头,“是孤护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盛清越一顿,心头仿若有着温暖的溪流涌过,她心间震动,连忙撇过头白了一眼,“你不用觉得对不准我,母后也没能占着我半点便宜,就是桃脯……”
她舒出一口气,看着男人道,“反正这世上还真没多少人能够欺负到我盛清越头上。”欺负到的她也会挨个挨个的报复回去。
听言,皇甫宸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他眼神极为柔软,“你放心,孤用不了多久便会接你回来的。”
男人语气笃定,盛清越却是秀眉一蹙,“不用太着急,父皇他…”她顿了顿,以前她能毫不犹豫说出元昭帝警惕皇甫宸的事,现在却担心直接说出来会伤到他。
她不说,皇甫宸却也能明白她的意思,眼眸微沉,“你不用多思,孤会安排好的。”
盛清越想了想,没再多说。想来皇甫宸比她更明白自己的处境,应该不至于做出冲动的举动。另外,她也十分不愿意去明心庵久住,偏僻阴冷不说,还得吃斋……
两人刚谈好,外边便有人禀告福缘已经被带来。
二人对视一眼,盛清越率先道,“先不要急着让福缘死,我想亲自问问福缘究竟哪来的胆子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