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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向楠心下有些动荡,她知道源朝歌在小事上一般不计较,可一旦计较起来,是十分执着任性的,他曾经违背家里人培养他接管更多的生意的意思而去做演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主要是,源朝歌的才华令家里的一些长辈很欣赏,再加上他出身特殊,导致他虽然在家族企业里甚少拿什么实际的权力,却让人不能轻易得罪。
姬向楠心念电转,在源朝歌富有威慑力的质问声中,转圜道:“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小姑娘,这么心急,像什么大男人啊……如果你母亲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呢……”
提到源朝歌的母亲,源朝歌沉默了一瞬,不带感情地冷冷道:“我早已是成年人,我们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我母亲,想必不像六姨这样管别人的闲事管得起劲……”
姬向楠啧啧:“哎哟哟,还责怪起你六姨管闲事了?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小姑娘,这么心急,像什么大男人啊——”
“六姨,你再这么拖时间,我就挂了,从此以后,也不会再叫你六姨。”源朝歌凛然打断她,他对这种被血缘捆绑起来干涉他人自由的羁绊,早已有了厌倦和反感。
姬向楠听得有些发毛,终于松口道:“说什么呢,血浓于水,这是咱们一辈子斩不断的缘分,朝歌啊,这其实是件小事,你如果现在非得那么迷恋那个什么秦时雨还是秦时雾的小姑娘,咱们查清楚她的底细,只要不是什么歪门邪道的人,你想怎么交往,又有谁会阻拦你呢?”
“歪门邪道?呵。”源朝歌冷冷地嗤笑一声,“她就算是歪门邪道,也不需要交给你们去审核,既然你们只是想要查清楚她的背景,又何必要连夜把人带走。”
其实,源朝歌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听保镖的报告,秦时雨是自己选择出去的……秦时雨的家人都在自己的保护之中,她不可能会受到对方的要挟。
但是,姬向楠并不知道沈妙仪跟秦时雨沟通的细节,只当秦时雨是被自己这边的人强行掳走的,所以也并没有说出否定的话来解答源朝歌心中的疑惑,她的主张,之前一直是倾向搞清秦时雨的底细之后,花点钱永远打发了她,但现在眼见源朝歌的态度这样强硬,她必须得跟其他人商量一下,这样做是否妥当。
所幸在做决定之前,她还可以再试探一番源朝歌的态度怎样。
姬向楠笑道:“我确实没有组织过任何人今晚去你那里带走她,不过,我向你保证她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只需要耐心等一段时间,如果我们查明她确实没有问题……我想,只要你答应在明面上跟一位跟你身份相当的名媛交往,你私下养多少个小姑娘,只要你能保证她们安分守己不出搞事情,家里人其实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源朝歌一时没有答话,姬向楠以为他内心在犹豫动摇,趁机近一步劝诱:“你看,今天那个沈妙仪就很不错,论品貌论气度,哪一样不比那些个十八线的小艺人好多了,我安排你们明天再见见吧,我给你推荐一家新开的法国菜餐厅你们去品鉴一下,你如果瞧不上她,我给你甄选别的人——”
“行了,六姨。”源朝歌平静地叙述,“我想要健康,自然的恋爱,我既然想跟她一起,就不会再考虑别的女性,不管是你所谓的明面上,还是私底下。
这话,我今天在你面前说一次,在我没有通知你我改变之前,就一直不会变,六姨,你听明白了么?”
一阵沉默。
姬向楠深吸了几口气,深深地感到这个源朝歌真是油盐不进,令人十分头疼,只得用妥协的口吻道:“好,朝歌,我明白你的意思,给我们两天时间,查清楚这个小姑娘的一切,然后,我们再开家庭会议谈这件事情,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好不好?”
源朝歌料想姬家的人,行事并没有那么草率,确实不会真的随便对秦时雨做什么,现在这大半夜的,他跟姬向楠聊到这里,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了,便“嗯”了一声,说“好”,挂断了电话。
更重要的是,他的这一通电话,也是为了吸引住姬向楠的注意力,让姬向楠放松警惕,以为自己已经被她稳住了,而这个时候,源朝歌手下的人却在紧锣密鼓地到处搜寻着秦时雨的踪迹。
带走秦时雨的车,也并没有打算在城市里找个角落把秦时雨藏起来,毕竟在景城这样一座现代化大都市,到处都是监控。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派出混淆视野的几十辆黑色雷克萨斯,一部分开去了不同方向郊区,一部分去了机场,一部分去了港口,一部分去了轻轨的车站。
很快,机场的监控录像中,首先捕捉到了一个身形酷似秦时雨的女子的身影,带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跟两个体型精壮的男人一起准备登机。
源朝歌的手下迅速包抄过去捉人,拉掉墨镜和口罩,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是秦时雨。
与此同时,各个车站,港口,都出现了一个个身形像秦时雨的可疑女子,一次次的捕捉,一次次的错误,虽然源朝歌的手下都是训练有素的高级保镖,不至于焦头烂额方寸大乱,但是这么多的假目标,确实有效地干扰了对真目标的搜索。
怎么藏起一枚松果呢,与其把它深深埋入沙土,不如找无数枚松果放在一起,让它们混淆。
“秦时雨……这是她想的对策吧,她为了不让我找到,可真是费尽心思。”
源朝歌接到保镖头目的汇报,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看着天顶已经滑动到了中天的月亮,心中有万分的困扰,秦时雨,她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
与此同时,在景城最大的港口之一银鸽港,冰凉的海风中裹挟着腥咸味,夜航的大船发出沉闷的汽笛声,就在两个形似秦时雨的女子被抓到的码头附近,一列列运货的货车在刺眼的灯光中停下,卸货,一箱箱对外出口的商品被工人搬上货轮。
黑色的海水的动荡中,货轮离开岸边驶入大海。
秦时雨坐在一只宽敞的箱子中,周身就连纸箱的透气小孔里也毫无光亮,她感觉到货轮离开岸边一段距离了,这才掏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在纸箱上面割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孔。
透过圆孔,月光和新鲜的空气落下来,让纸箱内闷热的空气多了几分凉爽。
她掏出她跑出来之前带在身上的生存包,掏出里面的MRE(即食餐),作为生存主义者,秦时雨为了预防各种突发情况,总是在家里放着这些东西,刚才准备出门之前自然带在了身上。
即食餐包括牛肉酱面条,烤黑糖饼干,草莓酱面饼,自热包和消毒湿巾,拆开自热包,倒入水进去加热,十多分钟之后,牛肉酱面条就热好了,里面除了牛肉,还有煮熟的豌豆、胡萝卜玉米作为主食,为秦时雨补充保持体力必须的营养。
秦时雨计算着热量,吃完饭,就窝在箱子里,陷入浅度睡眠,保存体力。
货轮驶过黑夜中的海面,离开景城,到了凌晨五点半,灼亮的太阳跃出海面,货轮开进横波城的港口,停泊妥当,全自动的传输带开始卸货。
秦时雨醒转过来,用瑞士军刀切开纸箱,钻出箱子外面,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四周都是封闭的传送带上,那一点月光,是从头顶的钢化玻璃上面透下来的。
那钢化玻璃很硬,她没法打开。
沈妙仪说,到了横波市,会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秦时雨并不信任沈妙仪,看到现在这样的情景,她就更不信了,这样的布置,是想让她以为纸箱子是露天的,而其实她一直都处于坚固的囚禁之中?
秦时雨屏息凝神,感觉到传送带在匀速地滑动,她沿着传送带运输的方向向前面走,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前面是一批沉重的钢材。
路被堵死了。
她推了推那堆钢材,很严实,让她没有办法撼动。
秦时雨思索着怎样出去,环顾四周,手敲了敲传送带外壳,感受到它厚实的程度。
她回头往来的方向,匍匐狂奔了一段时间,蓦然停步,看到前方一个黑影逼压过来,是另一组钢材。
一瞬间,秦时雨明白了她的处境。
有人想把她,活活压死在两组钢材的中间!
那一瞬间,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不过,因为决定了这个计划之后,就预料了一番所有可能的突发情况,她到也不算震惊,也并不六神无主,而是立刻转头跑向传送带的尽头,给自己争取尽量多的时间。
到了之后,她蹲下来,敲了敲传送带侧边的结构,稍加摸索,确定了地方,然后从生存包中掏出雷管和小型TNT,把雷管熟练地插入TNT中,再把TNT放在这个封闭管道的空间内最脆弱的地方。
然后她猛地转头,远离TNT五米的距离。
在她的身后,像死亡一样沉重的那对冰冷坚硬的钢材正在恐怖地推进……
秦时雨数着时间,1,2,3,4,5,……数到10的时候,按照理论TNT应该爆炸了,可是没有。
秦时雨的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钢材移动过来,已经推到了她的后背上,把她推得不得不往前移动,可是,一旦太靠近炸药,她就有被炸伤的危险……
她果然还是太草率了……
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秦时雨除了自责自己心太大,以为沈妙仪和源朝歌家里的人不会这样粗暴地要了自己的性命,同时,她的脑海中还飞快闪过几个人的影像……
妈妈,弟弟……如果她不在了,他们怎么办……
她一定会被伪装成意外死亡,云成焕会相信么……源朝歌会相信么……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她从来没有过的荒诞想法——早知道她会死在这里,不如当初答应了源朝歌的求爱,就算她会落得惨死的下场,也至少让她跟源朝歌快乐几天。
源朝歌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美,她再理性,也不是没有心的机器人,怎么不会心动呢?
秦时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这样想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抱住头。
下一秒,“砰”地一声!
清晨的横波市码头,正在传送货物的封闭集装箱里,传来巨大的爆破声。
守在外面的一群保镖围上去,只见一个人的身体“咚”地一声,从断开的裂口沉入海中。
来不及看清,他们蜂拥而上,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疯狂搜寻秦时雨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