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雨一边思考柯香兰为什么会主动来拉拢自己,一边尽量温和地拒绝道:“香兰你想来是有点误会,我跟源总之间没什么其他关系,我资历浅经验不足,排到我的戏之前我还得多练会儿台词,很抱歉,不能陪你说话了。”
“呵呵。”
柯香兰对她歪头一笑,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声儿,只是耸耸肩,转身走了出去,“砰”地一声甩上门。
秦时雨不以为意,打开剧本,刚翻了两页,化妆助理就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把她拉到镜子面前上妆:“马上就拍你的。”
“这么早?”秦时雨原先揣测至少会把她凉一个上午。
化妆助理帮她寥寥草草地画上妆,匆匆忙忙带她出去,却并不是马上要轮到她拍戏。
柯香兰的一个场次还没拍完,镜头正对着她,她瞥见走出来的秦时雨,却嘻嘻嘻地笑了出来。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说着道歉,脸上却没什么真正抱歉的神色,好像一个淘气的小学生一般仍然嘻嘻笑着,又嫖了一眼秦时雨,对大家解释:“都是卿卿的妆画的太有意思了,我看着就忍不住想笑。”
秦时雨转脸去看陈导演的脸色,她深刻地记得,她刚开始拍戏的时候是怎么样被这位导演各种挑剔找茬,凶神恶煞,然而此刻,陈导演乐呵呵地看着柯香兰,仿佛看着自己家的闺女在撒娇。
“没事,重来。”
再看周围的一圈工作人员,会装的都在笑,不会装的就比较尴尬地别过了脸,没有人敢给柯香兰脸色看。
秦时雨在旁边看着,柯香兰的演技怎样她不清楚,但明显能看出柯香兰的演得很不认真,完全不在状态,只是面无表情地在吐台词。
她接着又笑了几次场,每笑一次,秦时雨都感觉笑声更加刺耳。
不笑场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质,一个不断笑场的演员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柯香兰是名校的科班出身,不可能不清楚,她明知故犯,娇俏可爱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是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脸皮厚。
秦时雨简直不忍心再直视下去,走到一边,戴上耳机看着自己的学习资料,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叫她准备开拍。
音量不大,但是她能听见,当即放下耳机就走了过去。
柯香兰笑着看着她走过去,大声地夸赞:“卿卿可真厉害,戴上耳机就可以在片场看自己的东西,我还以为她的耳机屏蔽了全部的噪音,但是旁人叫她,她竟然也都听得见。”
柯香兰一说什么,旁人的人就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卿卿姐是我们剧组最勤奋的。”
秦时雨只是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姬听寒说的对,这里不是象牙塔,她不熟悉这里的人情世故,也难以认同。
她现在只想排除干扰,好好演戏。
秦时雨走进镜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快速进入阿茶这个角色里……现在,她不是秦时雨了,她是“他”,是一个从小被圈。养,被一起长大的孩子各种欺凌的羸弱少年,仰慕着养大他的九音大人,却渐渐发现自己仰慕的人在做着邪恶的事情,他渐渐地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反算计着杀死自己曾经最仰慕的人,却同时假装着天真可怜……
镜头里,秦时雨一脸迷茫地跟着柯香兰走着,眼神里都是戏里人物的内心活动,而柯香兰演得非常不认真,秦时雨跟她对着戏,心里努力把柯香兰假想成电影里的人物本身,老实说,有时她感到面对柯香兰演戏不如面对一根会移动的扫把。
柯香兰踩到她脚了,柯香兰念错台词了,柯香兰表情太出戏,柯香兰“咔”了一次又一次,秦时雨始终用沉浸在戏里的心态看着她,满场的人,只有她是最不焦虑的那一个。
她开始觉得,阿茶跟她自己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更为天真更为柔弱,这部电影里他大部分的戏份都在忍耐,伪装,伪装是一个极度弱势的人,所以他不敢对任何事情有不满的情绪,他一直怀抱着取悦别人的心态,一呼一吸间都小心翼翼……
对比着秦时雨,柯香兰的演技简直是灾难,陈导演装笑脸实在装不下去,找借口出去了,帮他盯着的副导演和摄影被折磨得额角的青筋都在抽搐,柯香兰也真是个人物,搞到全场都被拖累那么尴尬,她自己还依然仿佛浑然不觉般嘻嘻哈哈,好像一个玩弄着大家心情的小恶魔。
甚至柯香兰在秦时雨对着她念完台词后捂着脸目瞪口呆,半晌不说话,被别人叫了几声,才蓦然醒过来般,指着秦时雨说:“卿卿演得太逼真了,我都看呆了啊!”
折磨了半天,秦时雨终于拍完她的那几分钟的剧情,知道今天没有她的戏了,舒了一口气,收拾东西换好衣服出了片场。
刚走出门,柯香兰就从后面“嗒嗒嗒”地爬上来追上了她,笑得一脸甜美:“卿卿姐姐,一起吃晚饭呀。”
“你的戏不是还没拍完么?”秦时雨露出略微的惊讶。
柯香兰挤了挤眼睛:“我让替身帮我先拍背影戏和远景戏了,嘛,我今天已经拍累了嘛,要休息了,卿卿姐姐,你想吃什么菜呀?”
“我……我今晚约了朋友来家里吃。”秦时雨找借口推拒。
柯香兰仿佛看出她的意图,嘟了嘟嘴:“卿卿姐姐不肯赏脸跟我吃饭呢,哎呀,怎么办好,看来,卿卿姐姐还没把我当朋友……”
面对这种直白的孩童话语,秦时雨有些哭笑不得,虚伪地笑着:“我真约了朋友在家吃晚饭。”
“那,我就改日再约卿卿姐姐吃饭吧。”柯香兰眼珠子一转,挽起秦时雨的手往自己的车位走,“卿卿姐姐,我送你回家呀。”
“不用了,你也不顺路,我去坐地铁就好。”
“谁说我不顺路了?”柯香兰不依不饶,张大了嘴,“卿卿姐姐,你要不要这么接地气,你还坐地铁?”
“我……要先去市区一趟,我想给一个朋友买个礼物。”秦时雨看了看手机,“现在这个点,去市区路上容易堵车,打车还不如坐地铁。”
“买礼物?”柯香兰眼睛一亮,凑上来,“买给谁的礼物呀?”
“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
秦时雨有些受不了她这种突然的亲近,后退一步想告辞,没想到被柯香兰一把抓住。
“去市区能淘到什么好货?都是些常见的玩意儿,我带你去一家店,保证你能买到别出心裁的礼物,老少咸宜,健康实用有品位。”
柯香兰一边热切地安利着,一边就拉着秦时雨上了自己的跑车,秦时雨有些好奇柯香兰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加上也不好再推脱,于是最终坐进了柯香兰那辆外型炫酷的橙黄色跑车里。
柯香兰戴上墨镜,猛地把车飚了出去,几下子把车开到了郊区的山间,风驰电掣地停在一座颇有现代感的白色弧形建筑前。她手指了指那建筑的门,从卡包拿出一张银白色的卡片递给秦时雨,侧头对她说道:“你拿着我这张卡,去吧,这家店没有会员是进不去的。”
秦时雨隐约记得有人跟她说过类似这样装逼的话,默默拿着卡下了车。
“那我去找别人吃晚饭咯,祝你挑到顺心的礼物。”
柯香兰神采飞扬地一眨眼,发动跑车又一阵风似的飚了出去。
秦时雨觉得有些意外,柯香兰特意把她带到了这里,却没有继续缠着她。
她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座建筑,阳光下白色建筑反射着刺眼的光,招牌上几个中规中矩的绿色字体——小精灵养殖会所,旁边还附加了一些联合培养的大学名字,都是理科类的一流名校。
秦时雨在地图上查了查,发现这是一个正规的公司,这才走进大门。
她到前台刷了柯香兰给她的卡,然后被带去灭菌一番,换上无菌的外套,跟着服务生走进这座养殖会所的内部。
里面场地大而空旷,客人很少,好像是一座博物馆,光照柔和,秦时雨一个一个的玻璃柜看过去,原来是各种可以作为家养的小型植物和动物,令她吃惊的是,光是一颗海藻球,就有二十多页的电子书介绍,准备贩卖的货物装在形状优美的玻璃瓶中,组成生态瓶,各种颜色的鱼虾螃蟹,水草植物,品种丰富,搭配得错落有致,看起来十分美观。
忽然,秦时雨注意到房间的尽头,一座柱体的玻璃缸里养着七彩渐变的灯光照射的水母,水母不断上升,非常漂亮,她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就发现玻璃缸后面有个人。
那个人已经看到她了,眼神穿过水面落在她身上,冷冷的。
秦时雨微微一怔,顿时明白为什么柯香兰让她来这里了,她正打算掉头离开,那个男人已经从玻璃缸后面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在地上落下阴影。
他寒眸微眯,睨着秦时雨,神情流露出明显的不悦,冷声说:“她已经不在我安排的疗养所了,她失踪了,我也联系不到她,你再来找我也没用,难道你觉得我在骗你么?”
秦时雨顿住脚,看向源朝歌冷漠的脸:“你说的是……我姐姐?她失踪了?”
“嗯。”
秦时雨顿时明白过来,淡淡笑了笑:“源先生应该是让助理转告我这个消息吧,可现在我还没收到助理的消息,却在这里偶然遇见你,以至于让你误会,我是为这件事来纠缠你的……既然你说失踪了,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源朝歌移目望向旁边的鱼缸:“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时雨耸耸肩:“我说要给朋友挑礼物,柯香兰把我送来这里的,估计是想让我跟你遇到,然后让你误会我纠缠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