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战谦晚餐没回来。
简未然吃完那碗粥,精神好了许多。
收了碗准备自己去厨房洗。
陈婶忙接过去,不让她动手。
简未然看她坚持,没好继续跟她抢,扭了扭手指有些脸红地问:“陈婶,老夫人什么时候走的?”
“来了没一会儿就走了。”陈婶含着笑回答,“老夫人也很喜欢您,临走跟说了句,让我们都要好好待您,先生以前都没怎么替前太太说过什么话,这次应该是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不少话,我去上茶时就听到他言语间尽在维护着您呢。”
简未然不用看,大致都能猜出他当着他母亲的面不为所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一颗心又紧缩了缩,而后便又是无奈的甜。
不管怎么样,慕战谦远比她有魄力,其实现在最难的不是她,而是夹在亲人与她之间的他……
梓晨要简未然陪着一起睡,小丫头还理由一套一套,说是她才照顾过简未然,晚上就得陪她睡。
简未然帮她洗过澡,又讲了好几个故事才把她哄睡。
确定她睡着后,简未然才轻手轻脚出去,回到楼上主卧拿出手机,坐在床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拨通慕战谦的电话。
那边接通的时候很吵,像是在什么嘈杂的场合。
“喂?”慕战谦低沉磁性的嗓音传过来时,那边刚还音乐人声不断的喧哗戛然而止,就像一群玩得正嗨的人被按了暂停键。
简未然手指反复捏着深蓝色丝绒被子的一角,才明知故问:“伯母什么时候走的?”
“没待多久。”
“那她……”
简未然其实也知道邹林玉这趟来会说什么,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问他。
男人嗓音又低了些,“回来再说。”
简未然大致想到他在外面谈事,“正在忙吗?”
他嗯了一声。
“那等你回来再说吧,大概几点能回来?”
“还不确定,你别等,早点睡。”
“哦。”简未然听到他低磁熟悉的声音,一直崩紧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我给你准备宵夜吧,想吃什么?”
“都行。”他应着,又说,“没其他事先挂了。”
简未然忍不住脱口问:“听陈婶他们说你在伯母面前维护我,你都说了什么?”
男人一下子默下来。
这样的安静里,女人追求浪漫的知觉也越发敏感,从两人相识起,他一直就处于自信强势的一方,仿佛和她在一起只需要他一个人的认定就行。
简未然在此刻这样只有两个人呼吸相织的暧昧气氛里,就忍不住想要亲耳听到他承认两人感情的话语。
“他们说你是因为很喜欢我,才会这样维护,是这样吗?”
慕战谦在那边低咳了一声,语气倒是和刚才一样,依然淡定不见起伏:“我这人多。”
“在应酬?”
“嗯,挂了。”说完,不等简未然再追问,那边叮地一声把手机挂了。
——
富锦会所。
慕战谦把手机扔回茶几上,直接无视沙发上一圈儿寂静无声盯着他的合作伙伴等人,端过手边的酒:“刚才说到哪了?”
旁边一位陈总呵呵笑出声:“慕总,你这是被查岗了吗?”
慕战谦淡定地瞅向他,没有应声。
旁边的冷恺好心地凑他耳边,小声:“boss,下次人多的时候您最好遮一下手机音响,声音挺大的,都听见了……”
慕战谦依然淡定无波的表情:“你羡慕?羡慕明天给你找一个。”
立马有人附合:“对对对,冷助理这么能干出色,确实是该找个女朋友了,慕总,我有个侄女,刚留学回来,要不哪天就安排他们见一面?”
“慕总,我公司的公关部经理,你见过的,上次还和冷助理一起负责过我们那个观光酒店的项目,两人很有默契啊,怎么样?冷助,能给老许我一个牵线的机会吗?”
冷恺:“……”
——
从电话里简未然难得地听到了慕战谦发窘。
他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能让他发窘的机会还真不多。
简未然都不由觉得好笑,心情都变得轻松不少。
先去洗了澡,给简素云打电话。
聊过日常,简素云顿了一会儿,才问:“你和战谦的事怎么样了?去见过他家的老人们吗?”
“嗯,见过了。”
“是吗?都见过了?前几天打电话都还说没有,是这两天见的吗?”
如果有可能,简未然到现在都不想告诉简素云其实她还没见过慕家人,可前面每次打电话她都说没见,简素云已经开始担心了。
她不想再让简素云担心,免得她一冲动,又特地跑到榕城来问情况,凌南生现在几乎守在榕城,要让简素云碰到,好不容易缓和的病情又得加重。
她强作微笑地回答:“对呀,战谦带我回去的,两位老人都挺喜欢我,像你说的,我们家条件差,还怕他们有成见,去了才知道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两位老人都很随和,听说我是他们儿子的女朋友,都很高兴,特地让人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呢。”
这些话,简未然没有说假。
若是没有凌南生,邹林玉和慕振海确实是对她这么好,也确实是愿意接受她,只可惜……
简素云听她如此说,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对你好你要记在心里,一报还一恩,你以后也要多孝敬他们。”
“我晓得的。”
“那你有听战谦说过没,他们家准备什么时候和我们这边见面呢?你探听探听,看是我们过去,还是他们过来,要是他们过来,你提前几天告诉我,我和你外公外婆好做准备。”
简未然听着她殷殷嘱咐的话语,心头忍不住一酸,她捂紧手机话筒深吸气后才勉强又露出笑意:“好,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山水居花园里被各种灯光装饰而成的灯海,不由得轻叹了一气。
九点过一刻,她下楼去准备夜宵。
亲手擀面包饺子,慕战谦味淡,她特意给他包的三鲜馅。
蒸好一笼出来,时间已近十点。
慕战谦还没有回来。
她想再打个电话问问,又担心他还在和人谈事,忍下打电话的念头,用盘子把饺子装好,又拿盖子盖关,到餐桌边去等他。
等到十一点,饺子都凉了,慕战谦还没有回来。
她心底莫名地有些惶恐。
仿佛似曾相似的场景再次上演。
和沈烨刚结婚那段时间,她也是这样一夜一夜地等他,常常一等就等到天亮,却始终不曾等到他回来……
想到这里,她连再拿起手机去问慕战谦的勇气都没了。
揭开盘上的盖子,那一盘饺子都已经冷透。
她无力地把盖子放回桌面,突然之间就觉得困得很,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一点了。
叹了一声,她伏到餐桌边上继续等。
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过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简素云让她去打酱油,去小卖店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大河,河上只有一根老朽的木块作桥,人走上去颤颤巍巍。
那天刚下过雨,路滑,她刚上桥就滑到了河里,幸得是在河边,她拼了命地抓住河边长长的杂草,大喊救命。
简素云来了,可她一到河边就开始犯病,她抓着简未然的头发,恶狠狠地把她往水底下压,简未然以前一直都没回想起来当时简素云歇斯底里喊的是什么,可这场梦里,她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了。
简素云说:“你爸不是就想你和你妈消失吗?那你就去死啊,你去死,淹死你,去给你妈做伴,海水好冷,你去帮她暖暖!”
简未然在梦里都一阵发懵,简素云不就是妈妈吗?那她还要自己的女儿去给谁作伴?
……
画面一转,凌南生面容诡谲地近在眼前:“未然啊,你是我和纯仪的女儿,你是战谦亲姐姐的女儿,你不能和战谦在一起,爸爸毁了战谦的姐姐,你又要亲手毁了战谦他吗?”
简未然骇极,连连大吼:“不是!我不是!”
然而,凌南生的面孔却又不见了,重新贴过来的是邹林玉冰冷的双眼:“没良心的丫头,我怎么就瞎了眼把你这条白眼狼招进了我家?”
很快,又出现一道温婉却冰寒的女人声音:“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我用命换了他们的命,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脸来捡现成的便宜?你算什么?”
邹林玉的声音和这个女人的声音交替着混杂在一起,像无数道毒蛇一样钻进简未然的五脏六腑。
她吓得狼狈地尖叫,逃跑。
不管她怎么跑却怎么也逃不走,那些毒蛇一样的话语将她紧紧缠在中间,挣扎不开。
“未然,醒醒!未然……”男人低磁而有力的嗓音穿透那层层禁网。
她终于努力睁开眼睛。
对上正俯身在自己眼前,双眉紧拧的慕战谦。
他大衣皮鞋都没换,像是刚刚才进门就跑过来了。
餐桌顶上水晶灯的灯光把他照得清晰如斯。
简未然傻傻地看着他,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刚又经历了些什么恶梦历程。
慕战谦两只大大的修长手掌把她依然苍白异常的脸捧起来。
在看到她脸颊上明显的泪痕,以及长睫上还挂着的晶晶泪珠后,一双剑眉皱得更紧:“都梦到了些什么把自己吓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