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未然不由得眯起眸仔细去找,又一片烟火在天幕上炸开,在五彩的火光里,她终于再次看到他。
不过几秒,他又往另一边移去。
那步伐,有点像喝醉的样子。
可她分明记得,今天慕战谦都没怎么喝酒,宴席上的酒水冷恺早就做好准备,白是好多是白开水或雪碧,而黑的红的都是可乐或是黑啤,他酒量不错,那点量根本不可能让他醉。
慕战谦不让自己醉,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
知道她现在孕期,这段日子都没怎么让自己身上沾有酒气。
简未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拍拍嘉行的小肩膀:“嘉行,带着妹妹和小朋友家好好玩,别到游轮边上去。”
“好的,妈咪,你去忙吧。”嘉行一幅小大人的懂事样子。
邹林玉也走过来,“你去招呼你的,我看着两个乖孙呢。”
“好的,妈您和爸看着他们,我去厨房那边找战谦。”
简未然嘱咐完,和无数与自己打招呼的人颌首微笑,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未然,你刚喝过的牛奶杯呢?”简未然正往前走,外公的脸蓦地出现在眼前。
简未然一时没料着,有些吓住,而后才松卸下来:“外公,我外婆的粥煮好了吗?我正准备去吃呢,刚才牛奶战谦拿去喝了,刚好他说渴了,把我手里的牛奶拿过去就喝了。”
“他喝了?”外公很是意外的表情,而后皱眉,“他喝就喝了吧,粥还差点火候,你外婆正在看着,我再去看看。”
简未然感觉老人今天总有些奇怪。
可究竟哪里怪,她也说不出个仔细来。
看外公快步进厨房。
简未然也跟着走进去。
她是孕妇,所以今天婚礼也没穿高跟鞋,而是穿的镶钻的平底皮鞋,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更何况今天的游轮上除了外面,里面处处都铺着厚软的地毯,人走上去本来也踩不出什么脚步声。
简未然到厨房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
她正要推开门进去,不经意听到外公刻意压低的声音:“……给战谦喝了,你赶紧弄碗百合莲子粥,我这里还有一瓶,你全给下下去,我再拿出去给她喝。”
“还来得及吗?战谦喝了这会儿应该快出事了吧?”外婆嗓音也和明显大不相同。
简未然听得心头莫名揪紧,脚步也停了下来。
一瓶?一瓶什么?战谦喝了……快出事?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正发着懵,旁边响起厨房工作人员的声音:“太太,您有什么需要吗?您外公外婆说要用厨房,这会儿俩老正在里面忙着呢,您要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进去给您做。”
简未然正要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厨房的门开了。
两位老人齐齐看着她们这里,一脸怔愕。
简未然也看过去,发现他们神色的异常,心脏莫名揪得越发紧窒。
这边正气氛诡异地安静着。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惊叫:“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简未然转身就要出去。
身前却拦过来一个人。
简未然抬起眸,对上外公苍老而黑沉的双眼。
她呐呐出声:“外公……”
外公平静地看着她:“不用去看了,落水的应该是战谦,就算这会儿有人去把他救起来,他也不会有活的可能了,他喝的牛奶里我们下了大量的剧毒农物,这会儿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他的命,也活该是他自己找死,那杯牛奶,我们本是给你准备的。”
简未然像听天方夜谭一般,傻愣愣地怔在那里。
几秒后,她死死盯盯着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两位老人,脸色惨白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外公外婆,你们一定是骗我的,你们不可能会毒死我,我是未然,是你们唯一的外孙女啊!”
“不是,你从来就跟我们简家什么关系都没有。”外公回看着她,语气和神色都平静得就像在说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话题,而不是下毒杀人。
外婆眼眶一片潮湿,“我只有一个女儿,我没有外孙女,我女儿成了活死人,你们一直骗我们,说她会醒,可我们知道,她再也醒不来了,都是你这个灾星,祸水,你害惨了我的女儿,她成疯子,成活死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遇见你妈,没有和她要好,没有下海去救你,我女儿本该可以好好的,你们母女俩欠她的,现在该还了!”
简未然瞳孔都一阵狠收:“我们母女?”
她想到乔兰心有危险,说不定这会儿她也已经中了毒,她猛地就要跑。
外公再次拦住她:“你们母女俩谁也跑不掉!”
外面甲板上响起更大的呼救声,惊叫声,以及异样的水声。
简未然顾不上外公是自己一向很敬重的老人,她猛地用尽全力把老人一把推开,提起裙摆疯了似地往甲板上狂跑而去。
她跑出宽敞得近乎无边的舱门,又挤开一层又一层的人潮。
而后,她看到了黑黝黝的江水。
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她只看到江里无数翻涌的人头。
那里面她都分不清哪个是慕战谦,又有哪里是下去救援的人。
终于,她看到了一点反射的亮光。
那是慕战谦腕上手表所折射出来的光。
她眼里心里都只剩下在江水里浮沉的他,什么都顾不上,也什么都忘了。
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包括还在病床上躺着的简素云,以及说不定正在哪里等着她去救援或是想见她最后一面的乔兰心。
她一手握住拉杆,一个翻跃,便猛地往江水里扎了进去。
“未然!”
“妈咪!”
跃进江里的那一刹,她隐约听到无数人的喊叫,有邹林玉,有慕家人,有嘉行和梓晨。
她听见他们声音的同时,也看到了水里的慕战谦。
她猛地向他游过去。
可她使不上力。
手脚都似被什么绑住了似的,透不过气,肺都胀得像要炸掉。
她对慕战谦努力伸出手,可他怎么都不肯看过来。
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以及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的后背。
“战谦……”她张开嘴喊他的名字,声音也似被江水吞没了,根本一点儿都传不过去。
紧接着,她感觉到一股重力拉住了自己的手和脚。
她拼命挣扎,那些力度却越来越重。
“太太,您跟我们上去!”
她听到似魔音般的声音,低下头,看到好几个人在拖拽自己。
那是下来救援她的人。
可简未然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感觉那些人就像是水鬼,拼命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于是,她更加拼了命地去挣扎,去踢踹。
渐渐,她越来越没有力气。
抬起眸想努力去找慕战谦时,却发现不管她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
她被救回到甲板上。
吐出无数口水后,刚才还喧嚣不已的世界,仿佛一刹那都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眸,看到无数张或担忧或哭泣或暗喜的脸孔。
而后,就有两个小肉团扑进她怀里,将她紧紧抱住,嚎哭出声。
简未然看到嘉行和梓晨的脸,终于清醒过来。
她猛地把两个小家伙抱开,又要起身去找慕战谦。
然而,她刚站起来,腹部忽地一阵剧痛。
就像有把尖刀在里面狠绞了一下,让她痛得重新栽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邹林玉哭个不停,“未然……未然……”
简未然听到慕振海在厉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她扭过头,看到慕振海一身是水,吼完又要下水,被好几个青年死死拦住,他们都在劝:“老先生您年纪大了,再下去您也会有危险,萧少他们好多人都下去找了,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有人过来要抬简未然去上岸等救护车。
简未然想挣扎都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流失。
那种感觉,抽心剥骨,痛到抽搐。
……
到医院,简未然被送进手术室。
躺在手术台上,她想起那天亲眼看到凌芷宜进手术室时的情景,凌芷宜出手术室时,肚子里的孩子就彻底没了。
简未然闭上眼,只感觉到眼底一片干涩,居然连眼泪都没有。
不知道在手术室里待了多久。
出来时,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护士把她送进病房。
麻药退掉,她睁开眼,看到雪白的病房,病房里有邹林玉,有嘉行、晨晨,慕家大伯,慕家三叔一家。
她谁也没看,视线直接从他们一个二个的身上掠过,转向对面的玻璃窗。
天空很蓝,飘着几朵白云,安静又静谧。
她想起昨天晚上漆黑的天幕,天幕上一朵一朵绚丽绽放的烟火。
就在那些烟火里,慕战谦的身影在那里面时隐时现。
而后,她耳里再次响起一起尖叫:“有人落水了——”
她心脏都蓦地一痛,吓得连忙紧闭上双眼。
慕战谦在水里沉浮的影子就在她漆黑的眼前飘荡,像具无处着落的灵魂。
“外婆您现在是不是特后悔?我早就说过,不能让这个女人进门,你们偏不听,现在可好,她把您唯一的儿子都毒死,您满意了?”病房门口,响起凌芷宜凉冷而讽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