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响，众人都看过去。
简外婆想起来，腿却僵酸得像石头，根本站不起来。
简未然忙用力把她扶起来，也缓步走到门口去。
虽然甘继深已经被警察带走，可乔兰心依然愧疚深重，根本不敢上前，默默站在最后面殷切地看着医生。
为首一位白发医生告诉慕战谦，“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患者曾经还有脑积水后遗症，伤口已经处理好，但受损度以及以前的后遗症都不甚乐观，我们再等等吧，二十四小时后看看患者能不能恢复意识。”
简外婆再次哑着声音痛哭出声。
简外公苍老的身子也微踉跄了几下，总算他还稍冷静些，低哑着嗓子小心地问：“如果二十四小时后没能恢复意识，会怎样？”
医生看慕战谦。
慕战谦浓眉深锁，点点头：“您如实说。”
医生语气有些沉重：“情况有些复杂，如果有意识那当然恢复的可能性会大些，如果不能清醒，有可能会一直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失去意识活动，也就是常说的……植物人。”
一席话落，手术室门口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后，简外婆再次一阵嘶哑的怮哭。
所有人的心情也都沉到了谷底。
简未然想安慰下痛苦不堪的外婆，张了张嘴，却怎么都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
慕战谦沉声，“恢复意识的几率有几成？”
“这个，说不准，我也不敢打保票，这会儿患者会送重症房，你们安排下她最亲近的人试试唤醒法，和她说话，讲一些她在意的事，也许能起到帮助。”
“辛苦了！”
送走医生，护士和其他几个医生帮着把简素云送去重症病房。
简未然倏地紧跟上去，“我陪我妈！”
简外婆哑着声，“用不着你，我的女儿我自己来陪。”
简未然心里难过，眼泪再次从红肿的眼里涌出来：“外婆，让我陪陪我妈，让我陪陪她……”
慕战谦上前，拉住她的手，低沉道：“让外婆先陪一个小时，而后你再来轮班。”
乔兰心也低声道：“未然，听话，你现在怀着身孕，昨天熬了一夜，你熬得住，肚子里的孩子熬不住……”
简未然像没听见一样，甩开慕战谦的手，又去求简外婆，她想陪着简素云。
简外公陪着简外婆一起去重症房，经过慕战谦身边，让他去把简未然带走。
慕战谦过去，强行把简未然抱走。
乔兰心想跟着两位老人，直接被简外公拦住，他没有说多难听的话，但冷硬的态度足以让乔兰心望而却步。
——
回去的途中，简未然一直看着车窗外，一动不动。
慕战谦拉过她的手，紧握在自己掌心里。
她的手凉得惊人，他暖了好一阵都稍微暖了些。
到家，两个小家伙听到车响，立刻一前一后从里屋飞跑出来。
看到被爸爸抱着的简未然，两个小家伙谁也没有吵闹，乖巧地跟在他们身后进屋。
“怎么样了？”秦婶和肖婶一齐快步迎上前来，担忧地问简素云的病情。
看到简未然失魄落魄的样，两人心里也是一沉。
慕战谦简短回答了，又让她们把做好的早餐送一些到医院去，另外送一份到楼上房里。
到房里，慕战谦把简未然放在床上。
简未然平躺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张脸苍白无色，眼睛也是半天都没见眨一下。
嘉行和梓晨又担心又害怕，一左一右陪在床边。
梓晨看着像病了一样的简未然，眼眶一切，泪珠子就控制不住滚了出来，低低地喊妈咪。
也没见简未然回一声。
小丫头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她身上大哭起来。
嘉行忙制止她：“妈咪是太伤心了，你不要吵，她一夜没睡，这会儿不能吵她，会头痛的。”
梓晨听他这么说，忙用两只小肉手抹眼泪，可声音还是哽咽的：“妈咪这么伤心，是不是咱们的外婆很不好了？”
嘉行比她心智聪颖，从简未然现在的样子，还有早上查看到的血迹，小小的心灵里也满是担心和害怕，害怕简素云再也回不来了。
慕战谦端着早餐上来，就看到两个小家伙挨在床边，都在努力地忍住眼泪。
“下楼去自己玩，让你们妈休息一会，再一起去医院。”
这种时候，两个小家伙尤其懂事，慕战谦一发话，乖乖地起身下楼去。
慕战谦把一张半人高的柜子拉到床边，再去叫简未然，“起来吃点东西。”
简未然没动，依然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二十四小时后，妈意识恢复，我们带她去榕城，我已经在那边安排好了这方面的专业医疗队，把两位老人也一起带过去，到时候你不仅得照顾她们，还得好好孕育咱们第三个孩子，所以你现在必须给我打起精神来。”慕战谦强行把她抱坐起来，拿枕头垫在她背后，端起小米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
简未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勺子，眼睛不知道定在哪里。
而后眼泪就一颗一颗大滴地滚出来。
慕战谦用手掌帮她轻轻抚去，再次舀粥喂到她嘴边，“张嘴，吃了才有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你是简家的主心骨，你要垮了，让你外公外婆怎么办？他们年纪大了，这样的打击承受不住，你毕竟得担起这个家的责任，照顾好他们三人！”
一句简家，简未然眼泪落得更凶。
她推开面前的粥，垂下眸痛苦地哭出声，“战谦，是我害我妈疯的，是我害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我毁了她一辈子，我不配是简家人，我根本就不配，我有什么资格？当初她要是不救我，让我死去该多好……”
慕战谦沉敛地看着她，把粥放回柜上，从椅子上起身，坐到床边，伸手把她紧紧搂到自己怀里，一直到她只剩下痛哭，低沉地出声：“这是她的选择，是她心甘情愿，她把你当亲生女儿养到这么大，她是真心的爱你疼你，所以这一切都是她愿意，知道你生母活着，还主动让她和你相认，可见她并不曾后悔作过这样的决定，所以未然，你不必自责。”
“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愧疚，我算什么？爸不要我，我妈不记得我，我这样的凭什么毁了她的一生？”简未然痛得心都似扭成了一团。
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是这样，她多希望自己都不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她不要活在另一个人耗尽一生的付出上，若是知道，她宁死不要。
看她痛，慕战谦比她更难受，心口从来不曾有过的窒息。
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抚平不了她心里的痛和愧，唯有陪着她。
不管是悔恨还是愧疚，都不是一时能抹除干净，这样的痛，只能让时间来一寸寸缓解，这个过程，漫长却又无可奈何。
……
简未然哭得在慕战谦怀里昏睡过去。
慕战谦手机响了。
他把手机铃按成静音，把她平放在床上，起身出去接电话。
邹林玉着急的嗓音在那头响起：“我听嘉行和晨晨说他们外婆受伤了？怎么回事啊？我昨天晚上问他们也没怎么问清楚，好好的亲家母怎么就受伤了呢？老二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亲家母看到那些报道生气了？你可一定要好好解释啊，现在未然怀着身孕，可经不起折腾。”
“与报道无关，具体情况回去告诉你们，应该就这两天会带三位老人去榕城。”慕战谦简短道。
虽然慕战谦没细说，邹林玉听到要去榕城立刻担心起来，“伤得很严重吗？”
“嗯。”
“这可如何是好？你说得对，来榕城，到时候咱们请最好的医生，国内的不行咱们就请国外的，全世界的好医生都请过来，无论如何要把亲家母治好。”
“我知道。”
邹林玉又叹息了一番，想起孙子说过的话又问，“我听说甘家那边你二哥二嫂也在南川，这又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会在未然家？”
慕战谦已经弄清简素云受伤的事情经过，想到罪魁祸首甘继深，他拳头捏得脆响了一下。
就算让他下半辈子都在牢里过，这代价都太轻了……
他敛下神色间的戾气，淡声对邹林玉道，“这其中有些复杂，回去再说吧。”
“行行行，你们到时候来要不住家里吧？我让靳婶收拾好房间，我们也好帮忙一起照顾。”
“不忙，暂时可能还无法回家住，得在医院。”
“这么严重吗？是伤哪了？”
慕战谦顿了顿，缓声答：“撞到头，医生给了二十四小时的等待期，如果无法恢复意识，极大可能会成……植物人。”
“……”那边，好一会儿都没了声。
“我们最晚明天晚上到榕城，妈，你和爸一起到机场来帮忙接下孩子。”
“我和你爸肯定会去机会等着，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邹林玉再忍不住，在那头抽泣起来。
她还记得上次简素云来榕城，和她一起去榕城各地逛玩的情景，那样和善健康的一个人，这才多久没见，现在居然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慕战谦正通着电话，听到房间里的声响，他一边往卧室走去一边道，“妈，回去再说，未然醒了，我们得接着去医院等结果，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