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四周暗如黑墨没有点灯，尚处于混沌中的意识却被旁边迅猛气息惊的清醒过来，毫不意外的转头，看向藏在黑暗中那隐隐现出来的熟悉轮廓，“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身体不断涌起的阵阵疲惫感，还有昏迷前的猛烈刺痛，身体机能似乎已经破坏到了极点，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死了也好，总比让自己陷入现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
如果现在死了，他会永远记得她吧。
想到这些，原本疲惫的脸上缓缓逸出释然的轻松，唇角微扬，“我快要死了吧。”
“你不会死。”
一直沉默的男人缓缓开口，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不会让你死。”
江琉轻轻一笑，笑容有些苦涩，带着生无可恋的笑容，“七年前我就应该跟龙御一起去了，可是他命令我一定要坚持活下去，至少坚持到将天御真正的主人接手。”
顿了顿，她缓缓睁开眼，平静望着漆黑的暗色，“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了，我弱的实在撑不下去了，所以我就想到了死。”
江琉的声音很平静，叙述着无人知晓的过往，“其实那一天，我不是去海边散步的，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死去。可我没想到居然被已经昏迷的你牢牢拽住，你那么虚弱都坚持要活下去。我看着你，像是看见了镜子里截然相反的我……”
龙沐炎默默坐着，没有说话，任着江琉叙述。
强自压抑着的情绪需要一个抒发的渠道，其实跟他比起来，一直保持沉默的江琉强压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负荷，她越恐慌越逃避，负荷更大。
即使身体没有出问题，巨大的心理压力迟早会压垮她自己。
“我当时就在想，拥有这么强悍意志的人，一定能够代替我整顿好一团乱的天御集团，就算只是暂时的，也至少可以帮我支撑过这段我都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缓缓闭上眼，眼角滑下一点泪水，“所以正如你知道的那样，我请了最好的催眠师，趁着你昏迷时意识薄弱让他替你塑造出重新的人格，这个人格坚强冷漠刚毅而强大，为了更好的操纵你，也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我甚至给你下了暗示，让你完完全全的爱上我。”
“可是我没有想到，明明性格已经按照预期塑造成功，即使我们之间已经这么密切，可我总还是感觉你跟我之间总存在距离……以前是以为催眠师失败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心底一直藏着一个人，就算强行抹杀了你所有记忆，她还是存在你心里……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可就是这样……”
枕头微湿，她微微一笑，“……到底还是比不过呢……”
房间里一阵寂静。
“……浪费了那么长时间，打压慕容枫的势力，逼得慕容枫终于动手，付出那么多代价……”怔怔看着越来越模糊的暗色，“现在我们已经将天御交到慕容龙翔手上……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
她惨然一笑，轻轻舒了口气，“……够了，你回去吧。”
※
或许是黑暗中她不用直视他的关系，或许是疲惫到极点似乎就要断气了的身体，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可以肆无忌惮的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心脏如预期一般撕裂似的剧烈抽痛起来，却也有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
江琉疲惫闭上眼，不再试图从模糊与黑暗中寻找那个人的轮廓。
寻找到的，永远只是一个轮廓，却永远不能接触他的心。
所有尘埃已然落定，本不应该相交的平行线再度平行，不再相交。
“江琉……”
龙沐炎的声音在寂静中轻轻响起。
“你怀孕了。”
江琉身体猛地一震，骇然睁开眼，强自压抑的情绪刹那起伏，“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话音止住，她呆了会，激越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惨然一笑，“就算你想安慰我，也用不着这么骗我……”
她早就没了做母亲的资格，怎么可能会怀孕？
啪一声，房间里突然光线大亮！
光线亮的太快，快的让江琉都来不及收拾脸上的情绪，下意识撇过脸不让他看清脸上悲凉。
龙沐炎强自压抑住心头的愤怒，虽然江琉从来没说过，但他清楚江琉绝对不可能自愿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那这个孩子的来源，不言而喻！
江琉是被人……
而那个人，只有一个可能……
他紧握拳头，俊雅脸上微现肃然铁青，“需要我通知他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自然是这个未知小生命的有份制造者。
江琉身体一震，倏地回过头。
龙沐炎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依旧很冷静，只是冷静里似乎藏着若隐还现的愤怒，毫不掩饰的情绪让江琉心底突然泛出一阵寒意。
她跟慕容龙翔……慕容龙翔没有说，她也没有说，甚至她可以肯定龙沐炎当初暗派在慕容龙翔身边的人就算知道，也牢牢闭嘴不可能说出去。可她心底清楚，龙沐炎就算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也应该能猜出很多内容。
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虽然，她了解的……是那个被自己强行塑造出来的龙沐炎……
龙沐炎定定看着她，虽然知道有些残忍，薄唇微启，却还是吐出几个字，“两个月。”
三个字仿佛一道惊雷，轰隆一声，当空劈下！
江琉心底寒意变成切实的惊慌，脸上本来还残留的血色也在刹那间退的干干净净，僵了半晌，才不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小腹依旧平坦，根本看不出那里正有个生命在艰难的生存。
明明，自从那次受伤……她不是不能怀孕了吗？
可是，真的有吗？
迟疑了好一会，她缓缓伸出手，动作很慢，甚至还隐约痉挛似的微微抖颤，但还是坚定抚上去。
须臾片刻，她的眼神慢慢变的柔软，却也藏不住惘然，到最后仿佛蒙上蒙蒙的雾气，雾气微起，最后汇做晶莹的液体，缓缓从眼角滑落。
“胡说……要真那样，怎么可能……”她扬起笑，似在自嘲又像是在苦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两个多月，应该是没什么感觉吧。”龙沐炎凝视江琉的动作，明显也有些不确信。
虽然他已经很确定唐朗应该就是他的孩子，但他离开的时候恐怕颜乔都不清楚自己已经怀孕了，更何况是他了。在这一方面来说，他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新手。
不确信之后，心里突然浮起另一张娇俏白皙的年轻面孔，又是一阵惘然不安。
他是新手，当年颜乔更是个新手，当年虽然遭受了些磨难但本质上更是一个备受娇宠被宠的甚至有些无法无天的千金小姐，一个只有19岁肆意绽放敢说敢爱的……孩子……那个以为可以被他宠一辈子、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宠到她无法无天的孩子，当她为了他背弃家庭荣耀，却骇然发现自己已经怀孕……
她一定……是吓坏了吧。
可那时候他在什么地方，他在忙着适应新的生活新的生命，他甚至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一阵深切刺痛揪住心脏，痛的龙沐炎眸光猛的黯然，薄唇微微抿起抿出森冷的气息，好一会，才慢慢呼出一口薄薄的雾气。
强自压抑了许久，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绪在这一刻起，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缓缓蔓延开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跟颜乔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以往是看在颜乔的面上都不计较，可既然他们都不顾及颜乔，他为什么还要在意他们！
既然时间不能重来，那他们就应该有胆量承受住他的怒气！
一桩桩一件件，他记得清清楚楚，等处理好天御的事情，他会毫不留情的一步步清算！
眸光倏地森冷，六年的龙煞生涯令他轻而易举凝结出令人窒息的冷冽气息，煞气滔天，让原本就不算温暖的房间陡然又寒冷上几分！
既然他死不了，那就让他们来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
“炎？”
江琉明显有些惶然的声音让龙沐炎猛地清醒过来，他站起身，走到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神色惘然复杂的江琉身边，眸光在她小腹上留了留，简单扼要的将欧阳当归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望向神色更加苍白的江琉，“你打算怎么办？”
江琉默默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眸光倏地温柔下来，如水一般。
虽然这个孩子并不是在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到来的，甚至很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可是……她居然还能够怀孕……
静了须臾，她喃喃出声，“是男孩还是女孩？”
龙沐炎眸光微闪，唇角微微抿出类似微笑的弧度，弧度微起，随即又消失不见。
江琉这样说，是决定将孩子留下来了。
江琉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一点不觉得奇怪，甚至可以理解，但他跟她心里都很清楚。
这样的选择，导致的最后结果，已经是可以预估的惨烈。
虽然欧阳当归认识的妇科专家明天才会到，但所有人都清楚，欧阳当归虽然年轻，但已经是世界顶级的外科医生，再加上盟里各科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可以预估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