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内,看似三足鼎立,各有优略,实则暗波汹涌,满是杀机……”
阴极小池,冰冷得浸骨的阴池之水上,三五竹席作基,耸起一幢小楼。竹席随着波涛荡漾,但是小楼却纹丝不动……
小楼里,徐生与阳坼对坐,徐生微微悬空,隔离了阴寒之水;阳坼则跪在竹席上,袍子浸没在阴水之中,染湿了大半!
“在这样的局势下,没有除却超凡出世的道门,不存在任何一个势力,拥有超脱于同等级的力量……”
徐生手指在面前轻轻划着,维持着阴极上空的玄奥结界,一边给阳坼讲惑。
“你……明白吗?”徐生看着眼前的爱徒,见他微微摇头,心中默自叹息……
“秦楚汉,三朝掣肘,而不曾一朝超脱,因为另外两朝不允许出现一个这样的对手。家族也是如此,众家族也不会允许有一家傲立众家之上。这样,会破坏势力的平衡。”
“而十年前的阴阳支……就差点成为这样的家族……”阳坼低头看水,默默回答。
见阳坼,心情不佳,徐生也只有沉默,算得上默认了……
“不过,世间万物皆阴阳,一派人认为你破坏了平衡,同样有另一派人认为你应时而生,政皇陛下与滴香真人,便是这一派的坚定者!”
“陛下……”阳坼微微抬头,脸上表情依旧悲伤,但是眼神有了些许光彩。
“世间家族,依旧分做三派,各自庇护在三朝之下。秦内,众家族同气连枝,虽有争斗,但不至于害你性命。当年你遭暗杀无数,皆自东与南来。当然,也无法查明是否有浑水摸鱼者……”
“先生继续……”阳坼此刻心如死灰,自己想要入世十年,换来的确实阳气全面爆发,世间半点不容。现在的他只想听点往事,并不想动脑筋。
“九州英才不知凡几,若是挨个暗杀也杀不过来,之所以如此对你,只是因为当年你的动静太大,引动了劫难,这才让人惦记……”
“当年道门掌门曾将你抱去,但是却又连夜送回雍都,政皇念你乃是异数,不堪两朝侵扰。退而求次,强令阴阳分支,从而保全你的性命……”
“那滴香真人呢?”阳坼朦胧,下意识的问,因为这个名字给他一种亲近之感。
“真人……便是你的乳娘……”徐生唏嘘不已,本不想告诉阳坼,但是还是说了出来。
“乳娘?她人呢?”听到乳娘二字,阳坼瞬间来了精神,那个一直朦胧在光幕后的,十年来唯一一个会接近自己,照顾自己的乳娘?
“政皇三十九年,有暗中高手依旧想要成事,被真人察觉,打到了天外去……再也未归了……”
“乳娘……”阳坼心有念想,“她还会回来吗?”
“真人高绝,每一步都是天机,纵使我,也不敢算……不过一战之后,真人未归,两朝客人也没了……”
阳坼直愣愣的盯着飘荡的竹筏,轻声细语:“先生,我想去找乳娘……”
“你……还愿意入世吗?”徐生已经将阳坼当做自己学生对待,而不是一桩因果。
“我不知……我还能入世吗?”阳坼惨笑,自嘲着。
“事在人为,你还小,有的是时间……”徐生轻声安慰着。
“是啊!我还小!可就连个孩子他们也想除掉!”阳坼心绪很杂,心中打翻瓶瓶罐罐,万般滋味……
“阳坼!”徐生一言镇魂,强行清醒阳坼的精神,“他们忌惮的,不是阳坼,而是一个拥有阳坼的阳支!”
起身,徐生手指一弹,打开了阴极屏障,准备离开。
“你仔细想想,既然你不曾被害,依旧存在在世间,那便是有未曾堪破的天机,只是时候未到罢了!明日我便要入宫与政皇陛下商讨出游事宜,若是你我师徒有缘,来日再在红尘中见吧!”
话毕,徐生咳出一口鲜血,明摆着要给阳坼看这师徒二字的因果。
“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徐生便飞身不见了。阴极间,只留下一声空叹。
“送先生……”头磕在竹席上,摇摇晃晃,面前便是那一摊血,阳坼自然明白先生的心思,只不过现在还走不出来罢了……
先生走了,阳坼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到竹筏边缘,看着眼前宛若囚牢般的小池,心中说不出来的压抑。
叹息一声,阳坼转身上了楼,小楼是竹质的,但是深受阴极的影响,丝毫不惧怕阳坼周遭的阳火。
上楼,阳坼躺到屋顶,枕着头,遥望远方。心中想的,自己脑海中有关乳娘的回忆。
乏味的枯躺了一夜,东方泛白时,阳坼已经双目通红,须发杂乱,映在明灿灿的阳火里,格外恐怖。
有朋,自远方来!
东方,泛白之地,有一个身影背靠着刚刚升起的日边,朝着阴极,朝着阳坼,走了过来。
“来人是谁?”阳坼好奇,不经瞪大眼睛要看,只是一夜未眠,眼神更是模糊了,看清来人时,他已经来到阴极池边……
“李瞻?”阳坼不惊愣神,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看自己的,不是父亲,不是祖母,不是兄长,确实一个仅仅与自己略有交情的李瞻!
李瞻拎着食盒,身穿锦衣,站在阴极边,似乎有点束手无策。阴极阴寒更盛阴池,但是却没有结出冰层,当的是否极泰来!
池中阴鱼探头,张望来人。之后又立马缩回头,潜入水中。
“小弟冒昧来访,阳兄莫要怪罪!”将食盒轻轻放下,李瞻躬身施礼。
“李兄有心前来,阳某感激不尽!”话说到这里,阳坼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酬。
“如此高喊,属实费劲,不知李瞻能否登楼?”
“兄台好意心领了,只是阳坼出了差错,此地凶险异常,李兄还是回去吧!莫要让自己身陷危机!”
“兄弟若是不嫌弃,唤出阴鱼便可,李瞻自有妙计!”
岸上,李瞻信誓旦旦的担保着,阳坼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顺从了自己心思,唤出阴鱼,去接李瞻了。
拎起食盒,李瞻新靴踏上阴鱼背上,虽是为鱼,但是阴鱼硕大,便是踩在上面,也是稳稳当当!
阳坼站起身来,正准备下了楼顶,却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李瞻周天罡风猎猎,鼓动衣袍,包裹着李瞻,不断与阴极冲击,保护他不受阴寒之气侵蚀!
“何至于此!政皇陛下也无法!”阳坼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政皇大手都被烧个对穿,那是他在拂尘之中亲眼所见!但是这李瞻却只是与自己一般年岁,想来便是百丈之内也不能靠近才是,但是现在却与自己却近在咫尺!
“难道是因为阴极抵消了我的阳气?”阳坼暗自神惊,“那他又如何抵御这阴气!”
“世间之寒,哪抵得上人心之寒?”李瞻看出阳坼此刻的震惊,谦和的笑着。阳坼没有下楼,阴鱼便驮着李瞻浮到了阳坼面前。
“这世间的丑恶,李瞻可比阳兄见多了!”郑重的将食盒放在阳坼手中,十岁的李瞻眼底尽是沧桑,“这是贵家主及贵家中人托我带来的,说是怕同源相激,引发更大灾难!”
“原来如此!”阳坼此刻心情还算可以,不过被这世间伤透了心,也打不起什么精神。
眼见阳坼心思不佳,李瞻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找了个时机,敞开话题。
“这世间,本就如此,人心叵测,世间也多诡异!”李瞻遥望东方,天边白透,李瞻周天罡风猎猎,充满杀伐之气。保全他周身,也与世间为敌。
“你知道吗?阳坼!”李瞻不讲利益,只当阳坼是一个倾听者,“我来到这世间,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但是出了家门,我便谁也不是,无朋无友,雍都子弟皆视我为相国之子而畏惧,却不因为我是李瞻而交好!我拼命融入世间于你百倍!得到的,不过是一群阿谀奉承的巴结!”
“因为相国大人?”阳坼沉默了,轻轻的问。
“……是……就是因为我父亲。”李瞻回应,吐出一口浊气,遥望东方。
“李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事情太突然,请让我静静!”阳坼不笨,自然明白李瞻这番话里的分量,没有人愿意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与人分享。
“你若能明白!那便是最好!”屋顶上,李瞻站在阳坼身边,伸手拍了拍阳坼的肩膀,阳火乱灼,虽然刺痛,但是却不曾透破罡风。
东方又来人,大日露出大半个时,东方又有人来了,那是马车,阳坼望不清楚,李瞻先看明白:“夏家的马车,应当是夏洁夏姑娘!”
马车停得很远,夏洁没有那么精湛的修为,也没有李瞻的护体罡风,马车只能远远的停在远方。
夏洁下车,她一袭白裙,粉色面纱。手中持笛,想要往前走两步,但是受不了阴寒之气的侵扰。只好无奈放弃。
“阳公子,我是夏洁,不知你能否看见听到……公子有言要看大好河山,凌云壮志岂能说弃便弃?这笛子是成武侯征战南蛮所得,可儿赠予我,今日转送与公子,莫要放弃!”
说罢,夏洁将竹笛好生放在地上,朝着阴极之地道别,然后就此离去……
阴极里,声音随风飘来,全部钻进阳坼与李瞻的耳朵里。顿时,阴极的惨风也不哀嚎,风不刮了,浪不打了,世界一切都全然禁止。只剩下夏洁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想……
“李兄离去时,请帮我将竹笛送往阴池,交给来喜儿,阳坼多谢了!”
“一定……”李瞻看了看大日里远去的车马,又看了看阳坼,微微一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