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吃的话,就白费我跑一趟了——”何海娟说着,似笑非笑的盯了对方一眼。
工作量不算大,安装好插座后,简单的煮了一个菜汤,热了一下烤鸭,在天色暗下之时,两人就围着一张小桌子,吃起晚饭来。
插座,倒也不是白安装的,饭桌旁,一台小型电风扇,就在一旁吹着。
刚想收拾碗筷时,电灯黑了,电扇不转了:停电了!
梁明远淡淡一笑:“看来,想多清凉一下,也是没办法了——”
“明远,你真的不回家?”何海娟说着,黑暗中,那双眸璨如星辰。
“回家,回哪里的家呢?”梁明远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静默了好一阵子,何海娟这样说道:“停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电。这样吧,如果真的没什么事情,我们,我们就到外面走走吧?”
这个停电的夏夜,到外面走走,是一件很容易一致通过的事情。
走出库房门口的时候,夜幕已像旧棉絮一般,笼罩着整个大地。在门前的空地上走出几步后,梁明远问道:“再过一段时间,厂里会发电吗?”
“周末了,厂里不加班,多半是不会发电的了。”何海娟这样回答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应该到外面走走了。”梁明远接过她的话语。
“是啊,待着宿舍里,等于等着蚊子来叮——”何海娟说着,向空中吹了一口气。
空中是有一些蚊子在飞舞着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人气重的厂区。
“哦,你一个人住在那间库房里,还习惯吧?”梁明远这样问道。
“还可以吧,不想那些单身宿舍那样嘈杂,清静一点也好——”何海娟回答道。
“是啊,人多有人多的难处——”梁明远附和道。
何海娟嫣然一笑:“下一句就是,人少有人少的好处——”
“嗯,倒也是;要是我,也希望有一个单间。”
“住单间,烦闷的时候,也可以看看书、听听歌,想点心事——”何海娟幽幽说道。
“只可惜,没人跳舞——”说着,梁明远隐隐觉得有点不妥,就停下了剩下的半句。
“明远,一说起跳舞,我就会想到你——”何海娟说着,意味深长的望了对方一眼。
梁明远暗自思忖道:怪不得他会打电话过来,原来,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会想起、说起那共同的记忆和话题来。不过,如果不从这些熟悉的事情说起,我又能再说什么呢?没话说,就会冷场。因此,共同语言,还是很重要的。是啊,明后两天休息,这个夜晚,是可以说上一大箩话语的。于是,他这样说道:“本来,我觉得自己跳舞的水平一般般——”
“一般般?”何海娟接过话,“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反正,以前跳的时候,我就体会到,只要按照你的步子,就跳得很自然,很舒服——”
“倒也是,只要配合得好,也就没必要去看别人的眼光——”
“是啊,我跳得入迷的时候,眼睛都微微闭上了——”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就出了厂区门口。
略一思忖,梁明远这样说道:“往东南方向走吧?”
“那边是你们单位,为什么不走那边呢?”何海娟说着,跟在了一旁。
“往东南方向走,回来的时候,先到你们厂区——”梁明远解释道。
“这样一来,你就不用专门送我了——”何海娟接过他的话语。
“也可以这样说吧,另一方面,你也可以少走一点路——”
“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啊!”
“打点小算盘,我还是会的——”梁明远倒也坦然。
“是啊,以后我也要多学学,该怎样打算盘——”
“算盘,不是学的,多靠自己去体会——”
“要有体会,还是要先学一阵子的。”
“嗯,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何海娟说着,盯了他一眼,“你说说看——”
梁明远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大概是这样吧,做事之前,先从各方面多想一想,把各种可能性多想一想,到时就从容、淡定多了。”
“倒有点像政治课了——”
“政治课,也是有用的——”
“唉,以前我没认真学,”何海娟幽幽叹道,“怪不得老是不顺利——”
梁明远觉得,这句话倒是不容易往下接,于是他就停了一步,接着点上了一支香烟。
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后,他这样说道:“这一带地方,你熟悉吗?”
何海娟摇摇头:“以前,我出来散步的时候,一般往马路方向走——”
“那,那也好,今晚这样走,会有一些新鲜感——”
“那,那就走吧,”何海娟说着,出神地望了一下远方。
再走出一阵子之后,离厂区已是颇有一段距离了。也就在这时候,一钩残月,涌出了天幕。只听何海娟这样说道:“明远,有一件事情,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说吧,这一路上,就我们两个人。”梁明远表明了态度。
“哦,这几年,你,你是怎样过来的?”何海娟问道。
梁明远皱了皱眉头,将那个秋日午后至今自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侧重说了自己那种人在屋檐下的感慨,对于好几天之前由于谈论粽子而引起的悲情和苦涩,更是浓墨重彩的说了一番!“——那样的家,我的确不想再回去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有这样的丈母娘,也真难为你了——”何海娟接过他的话语。
倾诉一番后,心中的郁闷浓雾般散去了一大半,于是,他这样说道:“我们,接着走吧,那些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
“是啊,像你心思这样细腻的人,对于那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还是要先冷静一下——”何海娟说着,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头。
霎时,一种久违了的异样的暖流,闪电般传遍了他全身。定睛细看时,却见对方只是自然而然的往前慢慢走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梁明远接着往前走。
再走了半小时左右,两人停下了步子。
视线的尽头,是连绵的远山;正中的一座山,倒是颇为独特,与其说是一座山,倒不如说是那螃蟹竖起的一把钳子,或者说,像是一个大写的U字!如果是大白天,时间足够的话,沿着山脚往上爬,越过那U字,看一看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倒也是一件蛮吸引人的事情了。不过,不过,现在是夜晚,就没必要冒险了。这样想着,两人将目光往回收,看一看近处是否有什么可以歇一下脚的地方。于是,此时此刻,眼前十多米处的一块大石头,就此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相视一笑之后,两人迈开步子,想那一块大石头走去。
这块大石头,孤零零的横卧在群山以西百来米处。从整体上看,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体;不过,它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向东的一面,要凹下不少,看上去,倒像是一张天然的向东摆放的沙发。用手一试,果然,有一丝凉意,尽管这一整天都是艳阳高照。西高东低,向东的一面,被晒的时间自然要大打折扣;也就是说,这样的一张“沙发”,正好可以用来歇凉。与何海娟坐上去的时候,梁明远不禁这样想道:这鬼斧神工的一幕,毕竟也还是有的。
过了一会儿,只听何海娟这样说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地方,居然还有这样一张天然的大沙发。”
淡淡的像是笼着一层薄纱的月光下,天宇漠漠,远山寂寂,这远离尘嚣的一切,霎时浸染上了一层神话的色彩。凝望着身边的何海娟,再打量一番眼前的这如椅的巨石,梁明远一时也恍如置身梦境之中了。再凝神片刻,他想起《红楼梦》卷首的几句诗来:
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巨石无语,自然,”梁明远暗自思忖道,“它的传奇故事,我也就无从知晓了。千百年来,见到过这石头的人,少说也有万儿八千的。这些人,面对此石——”
“明远,你,你在想什么呢?”何海娟甜甜腻腻,糖里调油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没想什么——”梁明远支吾道。
“不会吧?你,你静静的看着这块大石头,就像,就像看到了金砖——”何海娟打趣道。
“是啊,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真的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