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前世是存在的;那,你能够举几个例子吗?”左秀霞兴致盎然的问道。
“哦,你看《西游记》的时候,大概还记得,猪八戒的前世,是什么天蓬元帅。有一次,他因为喝醉了酒,‘冒犯’了嫦娥,结果——”我这样说着。
“咯咯——”话未说完,左秀霞已是笑得花枝乱颤。过了好一阵子,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只见她食指虚点着我的鼻梁,这样说道:“哦,你,你就像那个猪八戒——”
我心头一怔:有意无意中,她已将自己比作嫦娥了!原来,在内心深处,自恋心理,人都是有的。于是我这样说道:“我,我可不想做猪八戒——”
“猪八戒,也蛮好的嘛,前世今生,都有女人缘——”
“只可惜,后来他被孙悟空收编,离开高老庄,到西天取经去了。”我这样说道。
“这取经,”左秀霞说道,“在我看来,和镀金也差不多的。只要他有心,取经归来后,仍然可以回到高老庄,和那原来的娘子——”
这样的理解,倒也不乏人情味,这样想着,我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过了一阵子,左秀霞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样说道:“刚才,刚才举的例子,属于神话。其实,我最想知道,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前世?”
我点上一支香烟,缓缓说道:“在佛教里,人是有前世的。现在的西藏,依然相信、信奉着活佛会有转世灵童——”
“这样,这样的做法,有根据吗?”左秀霞问道。
“那些方面的书籍,我也看过一点儿。里面说,这样的转世灵童,依然能够认出活佛生前身边的人,有关活佛身前的一些事情,也说得一清二楚,毫厘不爽——”
“这样说来,”左秀霞沉吟道,“这前世今生,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了。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我,我总觉得——”
“疑问?你,你还有什么疑问呢?”这一次,倒是我起了好奇心。
“哦,我是说,如果真有前世,那么,在平时的生活中,对于自己的前世,我们,我们总是想不起来,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生活片段——”左秀霞这样说道。
“大概,大概是这样的吧,如果真是老想起前世,反而不利于我们在现实中的生活。因此,按照普通人的遗传密码,一个婴儿出生时,脑子基本上就像一张白纸。”
“这样说来,对于自己的前世,我们,我们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去了解,去回忆了——”
“那,那倒不一定,”我接过她的话语,这样说道,“有时候,我们在做梦的时候,会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也是远离我们的生活的,有的还是在遥远的过去,比如说,梦里会出现古时候的房屋、服装——”
“你,你的意思是?”左秀霞插话道。
“我,我的意思是,按照一般的说法,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是说,我们所梦见的,应该多是日常生活的投影。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一些遥远年代的生活画面、生活情景,是不应该出现的——”
“哦,你是说,在梦里,有时我们所想的,有可能就是前世——”左秀霞接口道。
我点了点头:“这,这也是一些人的看法——”
“管它是谁的看法,”左秀霞嫣然一笑,接着说道,“哦,以后再有那样的梦,我倒是要小心记下来,好好回味一番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下,应该过关了吧?平心而论,如果能将前世说清楚,决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当然,如果一个人对前世有所了解,把握、处理得当的话,也会有着积极的一面。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了好无也罢,再怎么说,前世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了。而一个人最应该关注的,还是今生,还是眼前的现实。
“明远,今天,今天我漂亮吗?”左秀霞这样问道。说着,轻轻自绕了一圈,就像一片绚丽的霞光,惊现在这草地上方。
果然,她也和我一样,更着眼于现实!这样想着,我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好看,当然好看。我,我简直不知道——”
“好看?怎么个好看法呢?”左秀霞娇嗔道。
“这脸颊,光洁如玉;这嘴唇,虽然没涂着厚厚的唇膏;这连衣裙,剪裁得体——”打量着她,我慢慢斟酌着字句。是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云云,太老套了。
“还有,还有呢?”左秀霞停了下来,美滋滋的说道。
我走上一步,贴着她的耳朵,小声的说了一句。
“你,你真坏——”说着,她素手一伸,将我轻轻推到了一边。原来,那一天夜晚,天上正挂着半轮月亮,我当时说的就是“即便是圆月,也比不上你的肤色”。
如今,那一晚的情景,哪儿去了呢?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即便是皓月当空,那样的一幕,又能持续多少个夜晚呢?抬头看夜空时,星月争辉的时候多呢,还是暗沉沉如墨染更多见?别的就不说说了,如今这个夏日的傍晚,我不“回家”,已有好几天了。是啊,自从说起端午节的那个夜晚起,我就不再回到那屋檐下了。哦,这一次,左秀霞还会找上门来,再给一次机会吗?只是,就算有这样的机会,如果那个问题不曾真正的、彻底的解决,以后那硝烟弥漫的一幕幕,恐怕依然是难免的。“围城”?现在,我是暂时身处“围城”之外了。奇怪的是,这一路上,我想得更多的,倒是“围城”里的风光。怎么说呢,或许,在内心深处,情感的一席之地,终究是难以动摇的。不错,我是去值夜班,然而,我的另一半心思,依然在想着那过去。以后,以后的路,究竟会怎样呢?那鸿沟,就真的是不可逾越的吗?左秀霞一家人,是不是还对我有所期待呢?或许,双方都在等着那一个台阶吧?唉,那一天傍晚,如果我不多说那几句,还会是这样吗?如今的我,怀揣着一纸婚约的“单身汉”?换句话说,大概,我是来到了十字路口。哦,李商隐有这样几句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个傍晚,可曾有人想着我的“归期”吗?接下来的十多个小时里,漫漫长夜,是该好好想一下这个问题了。单独一个人走路,那思绪,就像风一样自由。只是,更多的,我更像是微风中的一颗尘埃——想到这儿,梁明远下意识地抬起头,静静地远眺了一下前方。
是有一丝微风,不过,视线的西南方,那晚霞、那云层、那余晖,正浑然一体着,就像那七仙女正从天上撒下一张暗灰的大网,转眼间就要将这大地上的一切,罩在其中了。尘埃,倒看得不怎么真切。其实,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这马路上的尘埃,为数尚少。
前面,前面十多米的地方,有一个人,正缓缓走着。
久违了,那似曾相识的一幕?
梁明远所在的单位,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城中心西南近一公里处。这个夏天的黄昏,由于不急着赶路,他一路上来了一番“追忆似水年华”;于是,就在他即将踏入西南方的前往所在单位的小路时,暮色苍茫之际,眼前依然惊现了一个让他心头一震的背影。
不错,是“背影”,因为她走在前面十来米处。
看样子,她应该是在散步,那步子,就像随着那涟漪缓缓漾开去的一朵莲花。从身形、身材、步姿看,梁明远能够断定,她决不是左秀霞:“左大姑娘”身形高挑,与她相比,要显得单薄一些!“她,她?”梁明远边走边思忖着,“这么熟悉的背影,夜幕下的马路边,依然让人左眼一跳,究竟会是谁呢?难道,难道是——”这样想着,他暗暗加快了脚步。
脚下的这条马路,大致上是西南向的,就在梁明远即将到达自己此行的分岔小路口之时,那人也要稍稍转弯了,因为,马路东侧也有一个岔路口,沿着那岔路口一路东南行,将是一个厂区;简单地说,梁明远所在的单位,与那家工厂,就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对。
这一转弯(她要走到马路东侧去),她的目光,与梁明远迎面而来的目光,两块磁石一般,霎时粘到一起了!
“你?是你?!”她说着,稍稍眯缝了一下眼。
“哦,是你,真的是——”梁明远的声音,比对方稍慢了半拍;然而,也正因为这慢半拍,他心头瞬间涌上了一阵浪涛般的狂喜:光线暗淡,或许有看得不真切之处,只是,她不是本地人,那外地口音,自己却是一听就能断定出来的,因为自己曾在那地方读过三年书,因为自己曾与那声音的主人有过喁喁细语之时,因为自己这几年来尚不曾将那声音抛到爪洼岛。